第1章 不死不休追风令
你我生于天地,终将被时间的洪流淹没,风起青萍,有谁记得,凭风而立,衣袂翩跹的倔强独舞?
故事开始……
夜,乌云紧锁,天际被压得低沉,不见月影,密密的云层包裹之下,只有疏疏细雨纷落。黑色长袍男子站在巍巍高山之顶冷漠地望着天际,睥睨。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有些孤独清冷,目光轻轻一垂,脚下灯火辉煌处正是北魏都城长安……
悠悠长安城,巍巍晋阳宫。此刻火把通明,人声嘈杂,北魏孝武帝元修,头发凌乱,仓惶间披上刺龙锦缎披风,手持凤翔九天剑,脸色难看至极,双眸中闪着愤怒、急切和一抹悲伤!
“陛下,大事不好,大将军宇文懿带兵包围皇城,此刻正向晋阳宫方向杀来,禁卫军伤亡殆尽,最后防线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请陛下速速出宫暂避!”银甲红缨的禁卫军统领尉迟忠跪在台下,惊慌报告。
尉迟忠身后随行的十数个全身甲胄的禁卫军齐刷刷跪倒在地,甲胄之上血迹斑斑,禁卫军被这突如其来之变打得早无战力。这些幸存者目光中残留的惊慌和不甘是他们对魏帝最后的忠诚!
元修右手紧紧握着宝剑,回头看了看他的两位宠妃安德和蒺藜,又将目光落在他八岁的儿子身上,许久许久。缓缓伸出左手,魏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年仅五岁的女儿的脸,女儿的脸蛋圆圆的、嫩嫩的。
元修眼中尽是怜爱,他的手有些颤抖,此刻的元修不是君王,却只是个寻常的父亲,奈何他只是生在了这帝王之家!
两位皇妃此刻花容失色,惊慌地看着元修,女儿年幼被这阵势吓得哇哇大哭,肉乎乎的小手死死地扯着哥哥的衣袖,不愿撒手。
这男孩年纪虽小,却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俊俏模样却有几分倔强和冷静,拂拭妹妹脸上的泪水,凛声道,“妹妹不怕,有哥哥在!我们是皇家儿女,是拓跋氏的子孙,决不能被这些乱臣子贼子吓倒!”
小姑娘有了哥哥的鼓励也抹去转在眼角的泪水,“嗯”了一声,圆溜溜漆黑的大眼睛也显出几分坚毅……
元修别过脸去,不知是该欣喜还是悲痛,只是深深一声叹息,转身看向还跪在台下的尉迟忠,“尉迟忠,你随我多年,受苦了,你们都起来吧!想那邺城高蒿逼我出走,另立幼主,挟天子以御不臣,狼子野心!而这宇文懿起初一脸忠臣媚态,此刻竟欲弑君,天亡我,天亡我魏国啊!是我元修无能,先祖基业看来今日要毁于我手!你让朕走,朕又还能去哪?!”
尉迟忠心头一震,一口气憋在胸口,双目浸满血丝,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陛下,请勿轻言放弃,只要能逃出此地,待陛下振臂一呼,必有天下响应,召集余部,必能卷土重来!请陛下以苍生社稷为重,臣等拼死也要护您周全!”
元修挥了挥手,挤出痛苦的笑,“天不在我大魏啊,罢了,罢了……”
转身……
元修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的玉佩,随即塞到男孩手中,紧紧握着男孩的手,有些语噎,俯下身,看着男孩,“尘儿,拿好这块玉佩,这是我们魏国皇室一脉的信物,刻着我们的图腾,还有这箫……”
元修没有说下去,而是直起身,忽然大声命令,“禁卫军统领尉迟忠听旨:朕命你即刻率领精锐突出重围,护送朕的皇子公主出宫,务必护他们——周全!”
元修用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周全儿子,眼泪在眼眶里死死挣扎着,他不敢再看他们。
尉迟忠听言,声泪俱下,双拳紧握,哽咽高呼,“陛下!……”
元修怒道,“难道朕最后的命令,你也不听了么?还不快走!”
尉迟忠和一众将士重重叩了一头,“陛下!……”
尉迟忠起身上前,众将士把两个孩子护在中间,摆出突围阵势。
元修看向两位宠妃,嘴唇微微颤抖,“你们也随他们走吧”。
两妃子是姐妹,自是连心,虽然止不住泪流,却少了方前的惊慌,二人此刻对视一眼,手握着手,心意已是明了。
姐姐安德斩钉截铁道,“陛下,我们姐妹二人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到了黄泉也要服侍陛下,绝不偷生,与您共死!”
元修望着二人,满眼通红,咬着牙狠狠说道,“也罢,覆巢之下无完卵……”
尉迟忠及众兵士满眼悲痛,护着两孩子就要出门,却闻杀声已近,空气中已弥漫起难闻的血腥味和焦烟味。尉迟忠惊呼,“不好,宇文懿杀来!正门已是出不去了!”
正欲回转……
元修快步上前,用力一推龙椅,嚯的一声,接着是巨石摩擦的声音,一道密门缓缓打开,“快从密道走,密道通往皇宫小门,那儿应该没有守备!这密道隐秘,应是无人知晓,宫门外就是藏风山,可以藏身,朕在此拖住贼子!快走!”
被尉迟忠强拉入密道的两孩子在地道里再也抑制不住,哭喊着,“父皇!母后!……”
元修紧闭双眼,握着两妃子的手,不再看他们一眼……
蒺藜忽的正色道,“陛下,宇文逆贼生性好色残忍,觊觎明月姐姐美色,姐姐不从,已经惨遭杀害,我们姐妹已抱定必死之心,不愿落入贼手受辱,晚死不如早死,请陛下怜爱,快点赐我们一死!”
安德抹去泪水,亦道,“请陛下成全!”
元修望着自已心爱的女人,眼中赚泪,伸手去抚,却僵在半空,片刻后,长舒一口气,“爱妃,朕对不起你们!”
姐妹二人泪眼闪烁,几乎同声,“陛下,我们无怨无悔!”
元修的长剑指向二人,握着宝剑的手在颤抖,终于还是垂下手,他下不去手……
安德喊道,“陛下,贼人将至,快来不及了,臣妾来生再与您结为夫妻!”
安德从地上捡起一柄剑,双手握着剑柄,用力撞了上去——
噗,剑刺入胸膛,血,顺着剑身淌了下来,元修悲痛呼喊,“爱妃!”,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
安德微笑,却说不出话来,仰去,倒在血泊之中……
蒺藜并没有哭,而是笑,她想把自已最美的样子留给他的爱人,他的君王,她唱起了那首曲子,那是她与君王相识之时唱的,晋阳宫外厮杀声依旧,晋阳宫里飘荡着悠悠的曲调,那是他的君王最喜欢的曲子,蒺藜眸中攥泪,脉脉含情,浅浅吟唱。
曲罢,美眸浅笑,泪水滑落,蒺藜朱唇轻启,“陛下,来生我们还做夫妻,只盼生在寻常家!”
蒺藜的金钗刺入自已的咽喉,泪水干,美人笑……
两位美人的血缓缓而出,染红了宫殿,血是热的,身体的温度渐渐流逝,元修脚下一时,瘫坐在地,瞬间失了精神。
殿外杀声已止,甲胄摩擦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宇文懿带着数百全副铠甲将士冲入殿中,全有人都惊呆了,被这场景惊住了。
元修无力地挣挣起身,倚靠在龙椅上,他并没有看阶下的宇文懿,他脸色惨白,双目无光,只是死死盯着地上的人,他的爱人。
宇文懿一脸愤怒,凌厉的目光盯着元修,忽的冷笑开口,“呵,好个淫邪昏庸的皇帝!连自已的女人都杀,本将军就是代天伐纣,今日便除了你这无道之主!还天下以清明!”
许久,元修直起身,抬起长剑指着宇文懿,“呵,呵,朕的确算不得一个好皇帝,但是还轮不到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来评判!不过一死,有何所惧?朕死便与朕的爱妃团聚,倒是你,可怜,可怜啊!”
宇文懿面色一变,眉头紧蹙,“可怜?昏君,到了此时还在摆你帝王君威么?那臣,也成全你,让你死的光彩一些”。
宇文懿眸中阴冷,轻轻一摆手,身后小太监躬身垂头战战兢兢,端着银盘上来,银盘中乘着一杯酒,徐步上前,走向元修。杯中酒在小太监的战栗下荡起一圈圈涟漪……
宇文懿面带笑意,冷冷看着元修,故意将语调拉得很长,“陛下,请吧”。
那小太监不敢动,站在元修和宇文懿中间,元修看着银盘中酒杯,许久方开口道,“宇文懿,今日弑君,你可知史书将如何书写你这乱臣贼子?!”
宇文懿冷笑一声,眉头一拧,“呵哈哈,昏君,都到了此刻还妄想活命么?自古成王败寇,我诛灭昏君、匡扶新王,重振社稷,他日一统天下,史书之上岂不大大的功臣?你问我史书如何写?笑话!哈哈哈……”
宇文懿笑得越来越猖狂,元修看着宇文懿,忽然也是哈哈一阵大笑,忽然拔出手中长剑,剑指宇文懿,神色一凛道,“我北魏以武建国,逐鹿草原,纵横北域,饮马长江一统六合,我元氏子孙,愿以手中凤翔九天剑与尔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