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婚期将至。
谷家,谷栗被赵氏拉着试衣服,试鞋。
“娘,买成衣多省事,何必一点点做。”
赵氏笨拙地在袖口绣金线,五条金线没任何花样,整整齐齐绕在袖口处。
嫁衣衣摆偏长,绣起来费眼睛。
她无暇顾忌谷栗,垂头整理嫁衣,“自已做省钱,你嫁到谢家收敛些性子,婆母毕竟不是娘,吵吵起来记仇。”
赵氏嗓子发紧,尾声沙哑,她怕谷栗听出异样忙止住话头不再言语。
谷栗性子倔,从小到大没少气她,如今嫁人真怕她和沈氏处不来。
谷栗想赵氏虽然自私自利,但在她心里自已最起码能排进前三,想到这谷栗噗嗤笑出声。
一家四口,她只比谷老二强一点点。
赵氏听见笑声,抬头瞪向她,“笑什么,我说的你听进去没。”
有时她都怀疑谷栗没好全。
谷栗笑道,“听进去了。”
赵氏无奈,扯着嫁衣转身背对着她,绣针不小心扎入手指,疼得赵氏眼眶泛红,大滴眼泪落下,打湿衣摆。
她慌忙将衣服遮盖住,冷声道,“你出去玩吧,这里没你事了。”
谷栗不解赵氏为何突然发火,歪着头去看她,却被赵氏按住脑袋推了回去。
哎呦,啥情绪都被这傻姑娘闹没了。
五月初四,谷家摆出阁宴。
有谷穗在前,这次出阁宴要比上次有经验。
八个热菜两个冷菜,配置和谷穗一样。
李家作为亲家自然到场,王氏看见桌上排骨眼眸一转,夹起一块放入谷穗碗中。
“尝尝,我听说这是你奶亲自做的。”
宗氏做饭好吃,年轻时村里摆宴席多半会请她去帮厨。
谷穗出阁宴,宗氏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做任何菜。
谷穗闻言眼眸暗淡,勉强扯出抹笑。
王氏见她这副神情笑容不自觉扩大,又给她夹了块鸡肉。
“多吃些,看你瘦的。”
桌上其他人见状夸赞道,“嫂子,谷穗摊上你这婆婆可享福了。”
王氏嗔怪地瞪了她们一眼,“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心疼的紧不行呀。”
“行行行,”其他人附和着,笑成一片。
谷穗因王氏的话,勾起些许回忆。
少时,小谷栗长得漂亮,每天乖乖巧巧地坐在院门外,等谢忱散学。
谢忱每次都会给她一块糖吃,让谷穗羡慕不已。
不过她也不嫉妒,因为小谷栗会偷偷分给她半块。
后来被谢忱发现,他便亲自喂谷栗吃下,直到嘴里糖化没他才肯走。
那时她就想,为什么谢忱不给她糖吃,是她性格不招人喜欢,还是长得不够漂亮,心中疑惑直到谢忱十二岁截止。
因为谷栗也没糖吃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断了联系的两个人,时隔多年竟然又在一起。
“堂姐,”谷栗越过众人来到谷穗身边,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谷穗笑着起身跟了过去。
王氏见状想跟去看看,却被同桌人拉住聊天,急得她频频向二房张望。
屋内,谷栗从炕柜中拿出一盒胭脂,笑着递给谷穗。
“送你的,这个颜色我一看就知适合你。”
谷穗笑道,“花这钱做什么。”
“送我姐东西,我开心。”
谷栗笑呵呵挽住谷穗胳膊,她还是担心谷穗婚后生活,拐弯抹角道,“李家对你可好。”
谷穗笑着点了下她额头,“明天就要成亲了,还有心想别的。”
谷栗望着谷穗见她不愿多说,笑着转移话题。
“姐,我明天出嫁,你今天陪我一晚呗,咱俩一起睡如何。”
从小到大,谷穗陪谷栗时间最长,两个人感情也最好。
谷穗笑道,“好,我去和婆母打声招呼。”
“不用,让我娘去。”
王氏万万没想到,谷穗要留在谷家,她想将人叫出来又碍于赵氏在场,赵氏可不像丁氏好面子。
今天又是赵氏女儿出阁宴,她若哪句说错了,丢面子的肯定是她。
宴席散去,王氏和李二牛不情不愿往家走。
“明天谷穗回来,你和她好好说说,哪有出嫁女回娘家住的,让人看去笑话。”
“娘,就一晚。”
“啧,你是不是傻,我让你要钱你没要,我问你,她可会做蛋糕?”
王氏就不信了,谷穗在糕点厂干那么久,会一点没学到。
李二牛不耐烦道,“娘,都说多少次了,谷穗不会做蛋糕。”
王氏呸了一声,“谷家真不是东西,蛋糕配方也不知给谷穗陪嫁过来。”
她虽不全信谷穗的话,可对方一口咬定不会做,她也无法。
晚间,谷家人终于聚齐,虽依旧有说有笑,但谷穗总觉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直到她去灶房帮忙。
丁氏笑着让她去陪谷栗说话,她才猛然惊觉,谷家对她的态度变了。
五月初五。
谷栗早早便被赵氏拉起来梳洗,谷家和谢家离的近根本不用起大早,可赵氏怕忙中生乱。
不顾谷栗生死,冰凉的帕子直接往她脸上呼,冰得她瞬间清醒。
紧接着拿起线绳为她绞脸,赵氏虽然急但下手轻缓,让谷栗感觉不到疼痛,待各种琐事完成,已是申时。
大红的嫁衣随着谷穗抖动,展现在她眼前,许是十几年的行动缓慢,不待她有任何动作,胳膊就被谷穗抬起。
谷穗熟练地将嫁衣给她穿上,弯腰就去找鞋却被谷栗止住,“姐,我自已可以。”
谷穗动作一顿,大脑还没转过弯,就见堂妹低头将鞋穿好。
此时谷穗才反应过来堂妹已经恢复。
二人相视而笑...笑容还没落下,人就被宗氏按在了梳妆台前。
宗氏拿着梳子替谷栗梳头,嘴里念叨着,一梳富贵不用愁。二梳举案又齐眉。三梳多子又多寿。
这三句话她昨晚背了好久,就怕中间卡顿。
发髻挽好插上绒花,赵氏拿着腮红就要往谷栗脸上招呼,吓得她连连后退,她可不想像堂姐一样,顶着大红脸出嫁。
“娘,我自已来。”
赵氏拍开她的手,“你会梳妆打扮?”谷栗长这么大,除了防干裂的胭脂什么都没擦过。赵氏自然不信她。
奈何谷栗死活不让她动手,赵氏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她成亲,若换成平常日子,非臭骂她一顿不可。
可下一刻赵氏就不这么认为了,因为谷栗化的妆是真好看。
此时谷田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姐,完事了么?谢忱牵着驴过来了。”
谷田挤到谷栗身前,瞪着眼睛比划着,“驴头上带的大红花,比谢忱胸前的都大,”这句还没了,人就被赵氏提溜着耳朵拎出来人群。
“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谷田疼得呲牙咧嘴不敢大声叫,今天是他姐成亲的日子,作为家中唯一男丁他得顶起门户,不能让谢家看了笑话。
谷田揉着耳朵转身跑了出去。
鞭炮声响起,院外道喜声此起彼伏,不知谁喊了声新郎官来了,吓得谷栗心瞬间提起。
赵氏闻言,拿着喜帕慌慌张张盖在谷栗头上。
视线被遮住,耳朵变得格外灵,杂乱的吵闹声中,似乎听见谢忱的声音,谷栗嘴角不自觉勾起。
房门再次被打开,谷老大声音传来,“请新娘子出门。”
谷栗手被扶住,赵氏粗糙的手心蓄满汗水,随着指引谷栗迈出房门,紧接着右手被一只粗糙的小手牵起。
是谷田的手,送嫁这活是他从宗氏手里抢来的,若不是他太小,真想背他姐出嫁。
谷田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面容紧绷,一步一步迈得相当稳重,他得让谢家知道,谷栗是有娘家撑腰的。
微风吹过喜帕,谷栗视线瞥向一抹红色,猜测应是谢忱。
想到谢忱一身红衣牵着头驴,谷栗就想笑。
脚步停顿,耳边传来谢忱高扬爽朗的声音,“娘子,我来了。”
一声娘子,叫得大家轰然大笑,谢忱也不羞恼上前拦住谷栗腰肢,一用力将人抱坐到毛驴上。
待谷栗坐稳后,谢忱对着谷家规规矩矩行大礼。
牵起驴绳小声对谷栗道,“坐稳了。”
毛驴稳步前行,谷家所有男丁带着嫁妆跟在后面,谷田人小只得抱着针线盒、压钱箱跟在队伍中。
谷家离谢家近,不出一刻钟便到了。
谢忱一手托住谷栗脚掌,一手稳住毛驴,待谷栗下来后驴绳一扔,牵着谷栗的手在前引路。
跨门槛,跨火炉,走过院落进入堂屋。
沈氏坐在首位笑得合不拢嘴,自家儿子她在了解不过,从小对谷栗就不一样,有糖舍不得吃,眼巴巴送给谷栗。
本以为二人无缘,可不想最后竟走到了一起,沈氏不着痕迹地擦拭眼角。
小夫妻行至身前,随着一声高呼,一拜天地。
沈氏忙坐直身体,二拜高堂,沈氏脸上喜色更盛。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一套流程下来,谷栗暗暗松了口气,顶着喜帕由谢忱引至洞房。
“小心,”谢忱扶着谷栗坐到炕上,回身将门关上,折返回来小心翼翼掀开喜帕。
四目相对,一双水灵灵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得谢忱耳尖红,他知道谷栗漂亮,可从没想过她这么漂亮。
谢忱终于理解男人为什么有钱就喜欢给女人买胭脂。
谷栗见他发呆,低笑出声,谢忱这次没有别开眼,而是大胆回望过去,视线太过炽热,竟烤得谷栗浑身不自在。
谢忱勾起唇角,弯腰快速啄了下谷栗脸颊,顶着对方诧异的目光道,“我先出去招待客人。”
谢家与村民关系不亲厚,前来道贺的人坐不满一桌,倒是县城来了不少人,三教九流乱的很,有村民认出其中一位是永安赌坊掌柜。
吓得他们吃饭速度都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