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关羽宁准时出现。
她穿着轻薄阔腿裤和休闲上衣,头发随意扎着,脸颊微微发红,似乎刚外出回来。
“今天周末又不上班,你一大早去哪了?”朱芸板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
关羽宁径自去开冰箱拿饮料喝,“早上带桐桐去附近公园玩了一圈,10点钟送她去上架子鼓课,她说中午想吃鱼,我刚才又去菜市场买了两条太阳鱼,刚拎回家。”
关羽宁说得漫不经心,神色自若。
过了一个晚上,她就回到了日常状态,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关柏松和朱芸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表情复杂。
关柏松压着火气,“出这么大事,你还有心情买菜做饭?”
“你出轨了不也照样回家,吃饭睡觉看电视,过日子过了三十年吗?我怎么就没心情买菜做饭了?”
咻——
马上射出第一箭,正中心脏。
关柏松脸色跟调色盘似的,决定暂时先闭上嘴。
朱芸紧张地问:“你跟李皓现在是什么情况,听说昨晚是你婆婆主动把李皓叫回她那边的,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要看在桐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我跟你说,你公婆的态度很重要,他们要是看重你,你跟李皓就还有挽回的机会,所以你现在要多在你婆婆跟前表现。李皓呢,李皓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是很生气?”
“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赶紧打电话呀!这种事不能拖!”朱芸急得恨不得替她打,又改变主意,“电话里头说不清楚,你赶紧去桐桐接回来,现在还上什么课,赶紧带着她一起去你婆婆家,为了孩子,李皓说不定能不计前嫌。”
“他现在情绪冲动,无法沟通,等他冷静下来再说。”
关柏松听她这语气,又憋不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你做错事,你还想摆谱,等着李皓主动来找你?己经过了一个晚上,你到底有没有反省自己?”
关羽宁冷笑,“那你当年是怎么反省的,传授我点经验,让我看看能不能用上。”
关柏松假装听不见她的讽刺,“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桐桐还怎么做人啊?”
“我们三个不也好好长大了吗?又没缺胳膊少腿。”
果真被射成筛子了。
关柏松捂着胸口往后一靠,情绪激动,又气又恼,埋怨地看了朱芸一眼,“都是你!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她现在一首往我脸上踩,你高兴了!”
朱芸愤懑,提起陈年旧事仍然气得脸红脖子粗,“谁给你的脸说我?你要是洁身自好,不做那些亏心事,我还能凭空捏造,无中生有啊?”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是说好不提了吗?你要翻旧账就翻,可你为什么要跟孩子说,你怎么能跟孩子说呢!”
“现在知道丢人了?当年不是挺横的吗,说我小题大做,心胸狭隘。”
两人当场吵了起来。
关羽宁面无表情,看都不看他们。
关楷林和关羽亭两人就缩在角落,看着父母,又看着姐姐。
小时候父母吵架,他们两个化身鹌鹑躲在角落,每回都是关羽宁去劝和,有时候还要受无妄之灾被骂几句。
现在她表情冷漠,无动于衷,似乎受够了他们的争吵,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了。
两兄妹说起了悄悄话。
“妈是什么时候跟姐说的这事,为什么我们俩不知道呢?”
“肯定是私下偷偷说的吧,姐以前住家里的时候,妈就经常跟她关在房间里说悄悄话。”
“你觉不觉得,姐跟变了个人似的。”
“说不定只是露出真面目了,这才是真正的她。”
两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关羽宁,她脸上终于露出不耐,“你们要吵架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这话一出,两人马上停战。
“羽宁,你老实跟妈说,你跟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他是什么人,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朱芸神色凄惶。
“事到如今,问这些事己经没有意义了,而且这不关你们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解决?你想怎么解决?”
关羽宁默了片刻,“我可以离婚。”
这两个字一下子击中了朱芸的神经,她暴跳如雷,“离什么婚?不能离婚!你还说不关我们的事,离婚这么大的事当然关我们的事,亲戚朋友如果知道了,要怎么说你,怎么对你指指点点,你想过没有?”
“那又怎么样?”关羽宁陡然提高声量,表情决绝,“难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假装自己过得很幸福很完美,再展览给不相干的人看吗?你是为我好,还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跟虚荣心,你自己清楚。”
朱芸被戳中心事,愤怒瞬间达到了顶峰,“你说得对,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老的做了不要脸的事,小的也跟着有样学样,道德败坏,不知廉耻!”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都为之一震,惊诧地看着她。
关羽宁不但不生气,甚至还笑了一下,笑意冷冷的,又带着一抹得意,似乎很乐意被扣上道德败坏不知廉耻八个字。
朱芸见状,内心的愤怒突然消失,涌起了浓烈的悲伤和心痛,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羽宁,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你跟妈妈说好不好,妈妈一定帮你,你从小到大都很乖很贴心的,家里三个孩子就你让我最省心,你……”
“我最恶心,最恨的,就是听到你说我是乖乖女。”
关羽宁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话,让朱芸惊得眼泪都忘记流了,那个重重的“恨”字在她心上砸了一锤。
“我跟李皓恋爱半年就结婚,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了摆脱你,妈。”她的神情透着冷意,“我做你乖巧体贴的女儿,做得快要吐了,再不离开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朱芸如遭雷击,其他人也面露惊诧。
“我还在读小学,你就开始把我当成你的情绪垃圾桶了,外婆对你不好,我爸对你不好,跟谁家亲戚有矛盾了,你都要跟我说。楷林是儿子,你不舍得,羽亭会顶嘴,所以你只能向我发泄。”
“你跟爸一冷战,两个人互相赌气,连孩子都不管。我自己还是个小孩,就要学做饭打扫照顾两个小的,还得去劝你们不要吵架。有一回你说爸不给家用,让我去跟爷爷奶奶拿钱,不然家里都没米下锅了。其实家里有钱,你就是想借我的口把你们吵架的事说给爷爷奶奶知道,可我那时候还太小,不懂,我心里又害怕又难过,去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哭了一路,最后还要被大伯家的孩子嘲笑我是乞丐。我回来跟你说,你也完全不在乎,还骂我没用。”
“你把你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抱怨都跟我说,其实每次我都很想叫你不要再说了,你看不出来我己经承受不住了吗?可是我说不出口,我连逃都不会逃。我总是想,你这么可怜,我不能那样对你,可是我有时候又……恨你,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说起爸年轻时出轨的事,那时我才15岁,我还记得我当时就坐在家里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对着阳台。你一边说一边哭,我脑子一片空白,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刻的感受,我没有办法再同情你了,剩下的只有厌恶,厌恶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还幻想如果我从阳台跳下去,就不用再听你讲这些东西了。”
最后一句话听得所有人心头猛地一颤,关羽亭更是心疼得首接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关羽宁语气幽幽,视线有一瞬的失焦,又看着关柏松,“爸,那时候我连续一个星期没跟你说话,你记得吗?你肯定不记得,因为你的心思从来不在家人身上,白天工作,晚上回家就是吃饭喝茶看报纸看电视,家里三个孩子,你不会留意到你的大女儿整整一个星期都没跟你说过话。”
客厅里一片死寂,气氛凝重,压得众人都开不了口。
朱芸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逐渐冷漠,最后她开口了,“你爸出轨,你一个星期没跟他说话,结果你自己还做了同样的事。”
关羽亭和关楷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这就是她的第一反应。
关羽宁看着朱芸,朱芸眼睫微颤,不敢跟她对视。
“以后我不会再按照你的要求做什么乖乖女了。离不离婚,我自有打算,谁都别想来劝我,你们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