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康明走后,何喜宝动身去了金家。
“于婶在家么?”
“谁呀?”于秀莲拿着葫芦瓢,从仓房走出,见是何喜宝笑容有些尴尬,上次没忍住在染坊打了一架。
硬是半个月没敢露头,“喜宝有事?”
“婶子,金囤哥在家么?”
“在家,”于秀莲打开院门让何喜宝进来,“你找他有事?”
“染坊需要茜草,想问问你们愿意去山上挖么?两文钱一斤,挖多少要多少。”
于秀莲一听是挣钱的活,丢下葫芦瓢笑道,“能挖,这有什么不能挖的,我这就去叫他。”
复又问道,“我们全家去挖没事吧?”
“可以是可以,就是山上有些危险。”
“怕啥,我家多人,”于秀莲说着便开始叫人,“都出来,快点,咱们上山去挖茜草。”
刚出屋的金巧听说要上山,吓得僵在原地,这段日子流言蜚语越演越烈,害得她想忘记都难。
何喜宝见金巧面色难看,便道,“金巧别去了,隔壁院子落了灰,我想让她帮我打扫一下,挖好的茜草正好堆放在隔壁。”
自从胡家斩首,何喜宝几乎不来这里,如今正好当晒场用。
于秀莲也看出闺女紧张,暗叹口气,“行,让她多干些活,省的胡思乱想。”
何喜宝又找了两家品性好的,三家共计十七人,十七人盲目上山指定不行,何喜宝亲自去了王长松家。
王长松的父亲王大川常年跑山,茜草哪里长得茂盛他一定知道,有他带队既安全又高效。
王大川多年受吴康明帮助,至今还欠着何家的钱,一听说何家要帮忙,二话不说背起弓箭就去村口集合。
何喜宝怕出意外,让王长松跟了过去,别看他人小,但他脑子活泛身手好。
茜草问题解决,便要雇人洗布,这次布料贵,心粗大意的都不能用,嘴碎偷懒的不能用。
而且还有个要求,每个来洗布的都要带两筐草木灰,一筐草木灰一文钱。
苏巧枝挑着两筐草木灰就往外走,被张二牛拦住,“不许去。”
“凭啥,那么多人都去洗布,凭啥我不能去。”
“就凭何家没雇你。”
苏巧枝像听了笑话,“就吴康明那性格,只要我去,他就不好意思撵我回走。”话罢转身离去。
“你...”张二牛气得面色涨红,懒婆娘,每次都去占何家便宜,他阻止过几次都以战败告终。
时间久了也懒得管。
苏巧枝挑着草木灰刚进院,就见大家己经开洗了,视线在池子里转了个圈,没分堆那就是按天结钱。
苏巧枝勾起唇角,朗声道,“吴掌柜在么?我这草木灰放哪里呀?”
何喜宝正在刷缸,半个身子探入其中,被这嗷唠一嗓子吓得差点没栽进去,她站首身体望向门口。
眼见苏巧枝要下池子,忙喊住人。
“苏婶。”
苏巧枝脚一出溜将鞋穿好,她还不想下呢,黑呼的池子真埋汰。
“喜宝也在呀,你爹呢?”
何喜宝没接茬,笑着转问,“婶子怎有时间过来?”
苏巧枝一愣,“这叫什么话,你家洗布我啥时没到场过。”
何喜宝,“看这事弄的,我爹让我雇几个人,竟把你给忘了。要不等下次,下次我亲自去请你?”
“你啥意思?”苏巧枝脸色有些难看,尤其周围人看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
何喜宝也不和她兜圈子,“人手够了。”
“你爹呢?让你爹出来,你家哪次洗布没有我,凭啥说不用就不用了。”苏巧枝顿时嚷嚷开,不让她洗,那就都别洗了。
何喜宝收敛笑容,冷声道,“我爹去了县城,短时间内回不来,你找他也没用,人是我雇的。”
“你.....”苏巧枝哑言,她第一次被拒绝,一时找不到话语,余光瞥向脚边竹筐霎时气焰高涨。
“不用我也行,但这草木灰你得收,我大老远挑来的。”
何喜宝低头往筐里看了眼,杂草,尘土,草木灰混到一起根本不能用,“婶子这你这草木灰不能用。”
“凭啥,”苏巧枝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何喜宝叹气,来到墙边提起一筐草木灰摆在苏巧枝筐边,两项一对比高低立见。
苏巧枝尴尬不语。
见何喜宝又回去刷缸,想开骂又觉得理亏,她第一次被冷处理,一时不知进退。索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等吴康明回来讨个说法。
凭啥不用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长松背着箩筐率先回来,他视线在苏巧枝身上转了个圈,越过门槛向院里走。
“喜宝姐,你看可以不?”
何喜宝见他满头大汗,掏出帕子递给他,随后看向筐里,茜草干净翠绿,根部没有泥土。
“可以,采回多少?”
“金囤哥带人运回一部分,其他人还在挖,”王长松擦完汗,顺势将帕子塞进衣袖里,打算洗后还给她。
苏巧枝见状眼神晃了晃,恰好此时吴康明买明矾回来,见她坐在门槛上疑惑道,“你坐这干什么?”
苏巧枝吓得心咯噔一下,捂着胸口起身,“吴掌柜,我来洗布,喜宝竟让我回去,有这么办事的么?”
吴康明被说的面色涨红,见活干得差不多了,现在进去不好分钱,于是道,“是我想的不周全,下次,下次我亲自去请你。”
苏巧枝就知他抹不开面子,得寸进尺,“行,那我下次再来,可这草木灰你得收。”
“行,我收我收。”
“收什么收,”何喜宝打断二人聊天,挡在吴康明身前冷声道,“苏巧枝你干活偷懒,心又粗,我为什么用你。”
苏巧枝面色涨红,“我以前也这么干呀,你爹都没说什么?”
“我爹面子薄,但你脸皮也太厚了,我家出钱雇人,想雇谁就雇谁。”
“喜宝,”吴康明高声打断,随后掏出二文钱递给苏巧枝,“草木灰我要了。”
说罢拉起何喜宝进屋。
“你和她吵什么?”
何喜宝不解,“她占便宜没够,其他工人就会有样学样,草木灰还怎么收。”
她爹虽是烂好人,但也不是好赖不分,为何对张家总多分容忍,何喜宝这么想着就问出了口。
吴康明思绪飘远,“我刚到泰康染坊时,总想回家,有次冬天夜里偷跑回去,被你吴家爷奶关在外面,不让进屋。
那晚是真冷,雪有我小腿那么深,回染坊的路被雪覆盖,我深一脚浅一脚就那么载进了坑里,若不是被张老太发现,我估计就冻死了。”
吴康明看向何喜宝,“我不傻,只是每次看见张二牛夫妇,就会想起当年恩情。”
何喜宝不知还有此事,沉默不语。
吴康明见闺女小脸皱成一团,劝解道,“好了,别生气了,村民有时说话不中听,可底色是好的,就拿上次借钱来说,苏巧枝竟拿出一贯钱借咱们,多想想他们的好。”
何喜宝做鬼十来年,身染戾气,待人接物生硬刻板,不知变通。
一时竟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