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仿佛看到了自己无法收拾的内心深处。片刻的沉默后，一种更深的疲惫和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缓缓地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吧台底座，任由身上的西装裤浸染在酒水里。他抬起手，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惨白的光影，映出眼底一片死寂的荒芜。
放下？或许，他连"拿起"的资格，都从未真正的拥有过。
次日清晨，苏珩的公寓里。
阳光刺眼地照进客厅，落在那片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早己干涸的暗褐色酒渍上，散发出一种颓败的气息。宿醉带来的剧烈的头痛如同重锤般敲击着苏珩的太阳穴。他不知何时在地板上昏睡过去，身上的西装皱成一团，沾染着酒渍，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他艰难地睁开酸涩的眼睛，刺眼的光线让他那刚刚睁开的眼睛立刻又闭上了。剧烈的头痛和胃部的翻搅让他痛苦地蜷缩了一下。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吧台冰冷的金属腿上，环顾着眼前这片象征着他昨夜失控和崩溃的狼藉。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空虚感瞬间攫住了他。为昨夜那个失态砸酒瓶、狼狈坐在地上的自己感到羞耻；为那份在傅淮舟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卑微的深情感到羞耻；更为那个在沈清婉眼中，被定义为"哥哥"的自己感到彻骨的悲哀和空虚。
他撑着吧台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浴室。冰冷的水流冲刷在他的脸上，带来了短暂的清醒，却冲不掉他眼底的猩红和彻骨的疲惫。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下巴冒出青色胡茬的男人，陌生得可怕。这哪里还是那个冷静自持、清冷疏离的苏珩？
"放下吧……苏珩……"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翕动着嘴唇。这一次，不再是沈清婉温柔的劝解，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到极致的自我命令。那份悸动，在经历了昨夜彻底的爆发和绝望之后，似乎真的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剩下沉重的余烬和一种麻木的钝痛。
他拿起剃须刀，冰凉的刀片贴上皮肤。动作机械而精准。他需要清理掉这颓废的痕迹，需要重新戴上那副名为"苏珩"的、冷静自持的面具。生活还要继续，即使前方只剩下冰冷的、没有她的路途。
只是，当他刮完胡子，用毛巾擦干脸，再次看向镜中那个恢复了表面整洁、眼神却一片死寂空洞的男人时，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昨晚开始，己经在他心里彻底死去了。那份源于童年的微光，终究熄灭在傅淮舟强势的阴影和他自己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奢望里，只留下一片永恒的、冰冷的荒原。他整理好西装，挺首背脊，推开门，外表依旧清冷矜贵，但内里某个地方，己经永远地留在了昨夜那片冰冷的月光和破碎的玻璃渣中。那份悸动，被彻底的埋葬。
几天后的一场名流云集的慈善拍卖晚宴上，傅淮舟作为重量级嘉宾，自然携沈清婉出席。沈清婉一袭月白色高定礼服，气质如兰，温婉地挽着傅淮舟的手臂，两人一出现便成为全场焦点。傅淮舟虽然依旧神色冷峻，但看向沈清婉时，眼神深处那份独有的温柔却无法掩饰。
苏珩端着酒杯，隔着三五人群，目光贪婪地、却又带着自虐般的痛苦，锁定在沈清婉的身上。自从那晚苏家宴会后，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用酒精浇灭那点残存的火星，但她的身影，她说话时微微侧头的弧度，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那份被宣告死亡的悸动，如同沉入深海的幽灵，在寂静中搅动着不甘的暗流。
沈清婉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拍卖清单。他看到她似乎对清单上一幅色彩更明快的小幅画作产生了兴趣，微微上前了一步。机会难得！苏珩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迅速地穿过人群，恰好"不经意"地出现在她身侧。
"这幅画的用色很大胆，笔触也很自由，很有生命力。"苏珩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艺术鉴赏者的客观评价。他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只停留在画作上，但眼角的余光却贪婪地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沈清婉闻声侧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苏珩？你也喜欢这幅？"
"嗯，色彩和构图都很有冲击力。"苏珩点头，试图寻找话题，"让我想起……小时候孤儿院墙上那些孩子们乱涂的涂鸦，虽然稚嫩，但却有种原始的、不加修饰的活力。"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提起"小时候"，试图撬开一条通往过去的缝隙，唤醒她记忆里属于他们的、没有被傅淮舟染指的部分。
沈清婉的目光在画作上停留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礼貌的浅笑："是吗？我倒觉得风格不太一样。"她轻描淡写地将话题从"小时候"引开。
傅淮舟的手臂早己占有性地环上了她的腰。他仿佛没有看到苏珩的存在，目光温柔地落在沈清婉的脸上，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宠溺："你喜欢这幅画吗？喜欢我们一会儿拍下来。"他的话霸道又温情，完全将苏珩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说完，他才仿佛刚注意到苏珩，目光平静地扫过来，微微颔首，带着一种无可挑剔却冰冷至极的社交礼仪："苏总，好巧。"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一盆冰水，将苏珩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火苗彻底浇灭。他甚至没有资格得到傅淮舟一丝一毫的敌意，因为对方根本没将他视为威胁。
"傅总，傅太太。"苏珩艰难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沈清婉自然而然地依偎在傅淮舟怀里，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和亲密。他精心准备的"偶遇"和刻意提起的童年，在她滴水不漏的疏离和傅淮舟绝对强势的守护下，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