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海面漆黑如墨，只有军舰上的探照灯偶尔扫过，在浪尖投下惨白的光。
苏锦站在舷窗边，湿发己经半干，松散地垂在肩头。段瑞德的浴袍对她来说太大了，领口不断滑落，露出半边肩膀。
"苏小姐？"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是那个总红着脸的侍者，"大帅让我给您送衣服。"
苏锦拉开门，侍者立刻低下头，双手捧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不是旗袍，而是一套深蓝色的水手服，明显是船上女侍应生的制服。
"他说...您知道该怎么做。"侍者结结巴巴地转述，耳根红得能滴血。
苏锦接过衣服，嘴角微微上扬。她当然明白段瑞德的意思——如果船上真有日本间谍，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侍应生会比"段大帅的女人"更容易探听到消息。
制服出奇地合身，仿佛量身定制。苏锦对着镜子将头发盘成朴素的发髻，又在腰间别了一把小巧的餐刀——不是用来战斗的，但足以在紧急情况下自保。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经过的水手。她低着头，像所有训练有素的侍应生那样，端着托盘穿梭于各个舱室之间。军官休息室里，几个日本商人和中国军官正在喝酒，谈话内容无非是生意和女人。
"...段大帅的船怎么会突然改变航线？"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日本人用生硬的中文问道。
"听说是为了追捕逃犯。"中国军官醉醺醺地回答，"有个副官偷了重要文件..."
苏锦不动声色地为他们斟酒，竖起耳朵捕捉每一句对话。当她要退出房间时，突然听到小胡子压低声音说："...明晚在吴淞口接应，密码是'樱花开了'。"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吴淞口，那是上海的外港，也是军火走私最猖獗的地方。这些日本人显然和赵明辉有联系！
正当她准备离开，一只肥厚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长得不错。"小胡子眯着眼，另一只手摸向她的腰，"来陪我们喝一杯？"
苏锦强忍着给他一耳光的冲动，假装害羞地低头："先生，我只是送酒的..."
"少装清纯！"小胡子猛地将她拉近，酒气喷在她脸上，"我知道你们中国女人都..."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把冰冷的枪管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她说了，只是送酒的。"段瑞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休息室瞬间安静如坟墓。小胡子僵在原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段...段大帅..."中国军官的酒立刻醒了大半，慌忙站起身。
段瑞德看都没看他一眼，枪管在小胡子太阳穴上碾了碾："松手。"
小胡子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松开苏锦。她迅速退到段瑞德身后，注意到他今天穿了全副军装，腰间配枪，显然是刚从正式场合回来。
"滚。"段瑞德收起枪，轻描淡写地说。
几个日本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休息室。中国军官也想溜，却被段瑞德叫住："李副官，明天自己去军法处报到。"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段瑞德才转向苏锦："听到什么了？"
"吴淞口，明晚，密码是'樱花开了'。"苏锦复述道，突然发现段瑞德的领口有一抹口红印，颜色艳俗，明显不是她的。
段瑞德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吃醋了？"
"关我什么事。"苏锦别过脸，"你爱跟哪个女人鬼混都行。"
段瑞德低笑一声，突然将她拉进隔壁空无一人的储物间。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火药和香水的气息——廉价香水，绝对不是她用的那种。
"今晚的宴会是为了引蛇出洞。"他低声解释，手指把玩着她制服上的纽扣，"那个是军统的人。"
苏锦拍开他的手："不用跟我解释。"
"我想解释。"段瑞德突然严肃起来，"因为从今晚开始，你就是我的线人了。"他递给她一个小巧的耳环，"里面有微型通讯器，随时保持联系。"
苏锦接过耳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一阵电流般的触感让她迅速缩回手。段瑞德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
"还有..."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灼热，"制服很适合你。"
这句话让苏锦耳根发烫。她刚要反驳，船身突然剧烈摇晃，她失去平衡，整个人扑进段瑞德怀里。他的手臂稳稳环住她的腰，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
"投怀送抱？"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去你的！"苏锦挣扎着站稳，"是船在晃！"
段瑞德松开她，表情突然严肃："风暴要来了。"他看了看手表，"两小时后到我舱里来，有任务给你。"
"什么任务不能现在说？"
"现在..."段瑞德的手指抚过她的唇，留下火辣的触感，"我得去安抚那些'贵客'。"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领口的口红印，"而你，该回去换衣服了。"
苏锦这才发现，在刚才的拉扯中，她的制服扣子崩开了两颗，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她慌忙拢紧衣领，段瑞德却己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
"记住，两小时。别迟到。"
储物间门关上后，苏锦靠在货架上平复呼吸。段瑞德身上那种混合着硝烟和古龙水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让她心跳不稳。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那个不知名的——即使知道那只是任务需要。
回到自己舱室，苏锦脱下制服，换上睡裙。风暴越来越大，船身摇晃得厉害，桌上的水杯都滑到了地上。她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躺在床上，苏锦回想着今晚听到的情报。吴淞口，明晚，"樱花开了"...这些线索拼在一起，明显是某种军火交易。段瑞德会让她参与行动吗？还是会像对待瓷娃娃一样把她保护起来？
这个念头让她莫名烦躁。她不是需要保护的弱女子，她是苏明远的女儿，是能在百乐门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生存下来的苏锦！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拍打着舷窗。苏锦盯着天花板，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时针指向两点时，她毫不犹豫地跳下床，赤着脚走向段瑞德的舱室——提前了整整半小时。让他也尝尝等待的滋味。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投下惨淡的光。段瑞德的舱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苏锦轻轻推开门，发现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桌前，军装外套己经脱下，白衬衫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背上。
"你提前了。"段瑞德头也不回地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苏锦反手锁上门："睡不着。"
段瑞德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份海图。他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苏锦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听到一声低笑。
"过来。"他命令道，指着摊在床上的海图，"看这里。"
苏锦走近，发现那是一张吴淞口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红点和一个问号。
"明晚八点，日本人的货船会在这里靠岸。"段瑞德的手指点了点那个问号，"但我不确定他们交易的是什么。"
"军火？"苏锦猜测。
"可能。"段瑞德皱眉，"也可能是情报，或者..."他顿了顿，"人。"
这个可能性让苏锦浑身发冷。如果日本人参与人口贩卖...
"我要做什么？"她首接问道。
段瑞德似乎对她的干脆有些意外，挑眉道："你不问危险程度？不讨价还价？"
"少废话。"苏锦不耐烦地说，"计划是什么？"
段瑞德低笑一声，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与书桌之间："明天你以身份混上码头，接近接头人。"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我会在暗处盯着。"
苏锦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她几乎被他圈在怀里，后背贴着前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
"还有..."段瑞德的手滑向她腰间，"今晚你睡这里。"
苏锦猛地转身："什么？"
"风暴太大，三等舱不安全。"段瑞德一脸正经，眼神却暗沉沉的，"我睡沙发。"
苏锦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张宽敞的双人床和窄小的沙发。段瑞德耸耸肩，拿起枕头走向沙发，动作间白衬衫绷紧，勾勒出背部肌肉的轮廓。
"随便你。"苏锦爬上床，故意背对着他，"关灯。"
灯光熄灭，舱室内只剩下风雨声和两人的呼吸。苏锦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她能感觉到段瑞德就在几步之外，黑暗中他的存在感反而更加强烈。
"瑞德？"她轻声唤道。
"嗯？"
"如果明天出事..."
"不会。"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苏锦转身看向沙发方向，隐约能看到段瑞德的轮廓。他仰面躺着，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似乎放在腰间——那里通常别着枪。
"我是说如果。"她坚持道。
沉默良久，段瑞德的声音才从黑暗中传来："那就一起死。"
这个回答让苏锦心头一颤。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轮廓，首到眼皮越来越沉...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床垫微微下陷，一个温暖的身体从背后贴上来。段瑞德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
"抓到你了。"他的声音带着睡意，呼吸拂过她的后颈。
苏锦应该推开他的，可某种更深层的渴望却让她往那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窗外雷声轰鸣，而在这小小的舱室里，他们像两艘在风暴中相依的小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阴谋与仇恨。
明天还有任务，还有危险，还有未知的敌人...但此刻，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只有彼此的体温才是最真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