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冷宫请君,拨弦听雷,最是无辜有心人
斋戒日的夜,黑得像一块忘了擦拭的旧砚台。
天上无星,只有一弯残月,冷得像死囚眼里的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清辉,刚好勾勒出冷宫那几道破败的屋檐轮廓。
风,是这宫里唯一不请自来的常客。今夜,它来得尤其勤快,呜咽着穿过廊柱,像是在为某个还没咽气的人,提前吹奏丧乐。
偏殿内,林安盘膝而坐。
那张桌案上,没有书卷,只有一尊冰冷的铜香炉,炉中没有点香,藏着的是能让这死寂之夜,骤然喧嚣起来的惊雷。
他闭着眼,听着风声,也听着自己胸腔里那一声声沉稳如鼓的心跳。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渔翁,己经撒下了网,如今只是静静地,等着那条自以为是龙王爷的蠢鱼,一头撞进来。
墙角下,传来三声极轻微的猫叫,一声比一声急促。
是那个揣了金子的小太监。
鱼,要入网了。
林安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殿外,响起一阵杂乱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为首的,正是三皇子林武。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满是即将大功告成的狞笑。
他身后两名心腹,架着一个身形的宫女。那宫女面色潮红,双目紧闭,显然是被下了烈性的。她头上那支廉价的木质发簪,在挣扎中掉落,摔在石阶上,断成了两截。
无人理会。
在这盘棋里,她连一颗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件用完即弃的物什。
“把她扔到那小杂种的床上去!”林武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残忍和兴奋却怎么也藏不住,“老子今天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身败名裂!让他一辈子都活在别人唾沫里!”
两名心腹得令,蹑手蹑脚地推开那扇本就没锁的破门,将宫女扔上了床榻。
一切布置妥当。
林武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狞笑愈发狰狞。
他猛地后退一步,一脚踹向殿门!
“砰!”
一声巨响,两扇脆弱的木门向内倒塌,激起满地尘灰。
“林安!你这秽乱宫闱的畜生!给本王滚出来!”
林武带着人,如一群饿狼般冲了进去,准备欣赏那张写满惊恐与绝望的脸。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求饶,也不是惊慌。
而是一点火星。
就在林武踹门的瞬间,坐在暗处的林安,指尖轻轻一拨。
藏在香炉中的引线,被无声点燃。
他做这个动作,像是在山间古寺里,轻轻拨动一根琴弦。
此一拨,非为雅趣,为惊雷。
“轰——!”
一声闷响,并非炸裂,而是喷涌!
一股夹杂着硫磺、硝石与干辣椒刺鼻气味的浓烈黄烟,从那尊铜香炉中猛然喷出,像一条苏醒的毒龙,瞬间吞噬了整个宫殿!
“咳!咳咳……什么东西!”
“眼睛!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武夫,瞬间被那霸道至极的烟雾呛得涕泪横流,双眼刺痛,哪里还看得清半个人影。
阵脚,顷刻间土崩瓦解。
林武也被呛得连连后退,视野中一片昏黄,只觉肺里火辣辣地疼。
就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混乱中,林安动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在地上悄无声息地一拉。
一根连接着床脚的细微丝线,被瞬间绷紧。
床榻猛地一震,那个本该躺在床上,作为“物证”的宫女,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了一把,尖叫着,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滚落的方向,恰好是林武踉跄后退的路径。
“啊!”
林武只觉一个温软的身子撞进怀里,他本就因烟雾而脚步虚浮,被这么一撞,顿时站立不稳,抱着那宫女,狼狈地摔倒在地。
衣衫撕扯,手脚纠缠。
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
殿外,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甲胄铿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一道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如一口铜钟,重重敲响在这混乱的夜里。
“祭天斋戒之地,何人在此喧哗!禁军何在!给老夫拿下!”
是李正。
这位以铁面无私闻名的祭天典仪官,提着一盏明亮的风灯,身后跟着大批身披重甲的禁军,如神兵天降。
当他们冲入殿内时,那浓烟己经散去了大半。
风灯的光芒,照亮了一幅足以让任何人目瞪口呆的画面。
三皇子林武,衣衫不整地压着一名同样衣衫凌乱的宫女,两人姿态暧昧地纠缠在地。
周围,他的几名心腹,一个个涕泪横流,东倒西歪,嘴里还在因为吸入了特制的烟雾而胡言乱语。
“有鬼……有鬼火……”
“殿下……殿下他……”
而在这片狼藉的另一端。
七皇子林安,蜷缩在墙角,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沾满了灰尘,他双手抱头,身体微微发抖,抬起一张布满惊恐与茫然的脸,看着冲进来的所有人。
那眼神,纯粹得像一张白纸。
一个完美的,无辜的,被吓坏了的受害者。
林武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怀里的宫女,又看看门口那张铁青着脸的李正,再看看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林安,百口莫辩。
这局,不是这么设的!
这瓮,怎么把自己给装进来了?!
李正那双老眼,像鹰隼一样扫过全场。
他先是看到了衣衫不整的林武和宫女,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林安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谁也未曾察觉的惊异与审视。
最后,他闻了闻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古怪的刺鼻气味。
这位倔了一辈子的老头,将手中的风灯高高举起,光芒照亮了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三皇子林武,斋戒期间,秽乱宫闱,人证物证俱在!”
他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月光。
“来人!”
“给老夫,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