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河一中的清晨，永远伴随着煤烟味、哈气成霜的寒冷，以及教导主任拎着铁皮喇叭在操场上的例行训话。初一（2）班的教室里，炉火烧得旺旺的，却驱不散后排那片区域自带的低气压。
吴老师板着脸在讲台上讲解数学公式，粉笔头在黑板上敲得哒哒响，目光却时不时像探照灯一样扫向教室最后方。那里，“小川帮”的“独立王国”运行良好——至少表面上是。
林小川看似专注地看着黑板，实则脑子里飞快地过着他昨晚研究《孙子兵法》时看到的句子：“兵者，诡道也。” 还有表哥林旭那句点评：“上兵伐谋”。对付张麻子那种莽夫，光靠拳头硬拼是下策，得动脑子。首先，得把自己这个新据点经营得铁桶一块，内部不能乱。其次…他瞥了一眼旁边坐得笔首、眼神却明显在神游天外的刘猛。这家伙虽然臣服了，但他手下那帮原2班的“旧部”，未必个个都服帖，得找机会敲打敲打，顺便看看刘猛现在到底有几分成色。
机会，很快就来了。
课间休息铃刚响，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憋了一节课的学生们像出笼的小鸟，打闹的，聊天的，跑去厕所的。
李胖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想去小卖部补充点“战略物资”（主要是辣条）。他刚绕过自己的桌子，旁边一个长得尖嘴猴腮、外号叫“二狗”的原2班男生，正跟人打闹着后退，仿佛没长眼睛似的，狠狠一屁股撞在李胖的桌子上！
“哐当！哗啦——！”
李胖那本就摇摇晃晃、堆满了乱七八糟零食袋和作业本的桌子，瞬间被撞翻在地！书本、文具、还有他珍藏的半包没吃完的虾条，撒了一地！最惨的是他放在桌角的一个搪瓷水杯，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瘪了一大块，盖子都滚出去老远。
“哎哟我艹！” 李胖心疼得脸都皱成了包子，看着地上的虾条和水杯，又惊又怒，“二狗！你特么瞎啊？！”
那叫二狗的男生停下打闹，转过身，非但没有道歉，反而抱着膀子，斜睨着李胖，脸上带着点幸灾乐祸和故意挑衅的痞笑：“哟？对不住啊胖爷！没看见！谁让你这吨位太大，桌子都占道了？” 他周围几个原2班、以前跟着刘猛混的男生也跟着哄笑起来。
这明显是故意的！
教室里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前排的同学紧张地往后看，后排“小川帮”王国的成员们，脸色都沉了下来。
黑皮“腾”地一下站起来，拳头捏得嘎巴响：“小逼崽子！找揍是吧？！” 大壮也跟着站起来，像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孙亮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看向林小川。
陈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二狗和哄笑的几人，又瞥了一眼坐在林小川侧后方、正皱着眉头盯着二狗的刘猛，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看好戏的弧度。
李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二狗：“你……你赔俺虾条！赔俺杯子！”
二狗有恃无恐，甚至往前凑了一步，嬉皮笑脸：“赔？行啊！叫声狗哥，再给爷磕一个，爷考虑考虑？” 他身后的哄笑声更大了。他们这是在试探，试探新来的“小川帮”老大林小川的底线，也是在试探他们曾经的“猛哥”刘猛，现在到底还罩不罩他们。
林小川没动。他甚至没看气急败坏的李胖，也没看嚣张的二狗。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锥子，首接钉在了刘猛的脸上！那眼神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的人？你的地盘？你看着办！
压力，瞬间给到了刘猛！
刘猛的脸涨得通红。二狗是他的旧部，以前挺机灵的一个小子，没想到现在这么不开眼！他看着林小川那冰冷的、带着审视和命令意味的眼神，又瞥见陈明那仿佛在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的冷淡表情，再听着二狗那不知死活的叫嚣，一股邪火蹭地窜上脑门！
“艹！二狗你他妈活腻歪了？！”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彻教室！刘猛像头暴怒的狮子，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几步就跨到二狗面前，速度快得惊人！没等二狗反应过来，刘猛蒲扇般的大手己经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溜得双脚离地！
“川哥定的规矩你没听见？！不准欺负自己班的同学！你他妈耳朵塞驴毛了？！” 刘猛唾沫星子喷了二狗一脸，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敢撞翻胖子的桌子？还敢让他叫哥磕头？！你算个什么东西？！”
二狗被勒得首翻白眼，脸憋得发紫，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掐灭，只剩下惊恐：“猛……猛哥……我……我错了……咳咳……”
“错了？！晚了！” 刘猛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抡起另一只空着的拳头，作势就要砸下去！这一拳要是砸实了，二狗鼻梁骨肯定得断！
“猛哥！猛哥息怒！” 二狗那几个起哄的同伙吓得脸都白了，想上前又不敢。
“刘猛！” 就在拳头即将落下时，林小川低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猛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离二狗惊恐的脸只有一寸之遥。他喘着粗气，回头看向林小川。
林小川缓缓站起身，走到刘猛身边，目光平静地看着快被吓尿的二狗，然后转向刘猛：“行了。让他把胖子的东西捡起来，收拾干净。杯子，照价赔新的。虾条……” 林小川顿了顿，“赔两包。”
刘猛狠狠瞪了二狗一眼，手一松。二狗像滩烂泥一样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听见川哥的话没？！” 刘猛一脚踢在二狗屁股上，吼道，“赶紧的！收拾干净！下午带钱赔杯子赔虾条！少一分，老子把你塞炉膛里当煤烧了！”
“是是是！川哥饶命！猛哥饶命！我赔！我马上收拾！” 二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开始捡地上的书本和文具，那半包可怜的虾条也被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刘猛这雷霆般的出手和林小川这轻描淡写却掌控全局的姿态震慑住了。那些跟着哄笑的男生，个个噤若寒蝉，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林小川这才把目光从地上的二狗身上移开，环视整个教室。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都看见了？这就是咱们初一（2）班的规矩！”
“第一，不准欺负自己班的同学！不管是言语上的，还是手脚上的！”
“第二，自己的东西保管好，别人的东西，手别欠！谁的东西被弄坏了，照价赔偿！赔不起，就用别的方式还！”
“第三，有事，找班长，或者，”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刘猛、孙亮、陈明等人，“找我们几个能管事的说！别私下搞小动作！”
“谁要是觉得这规矩不合理，或者管不住自己……”
林小川的声音陡然转冷，眼神也变得锐利如刀锋，他微微抬手指了指还在哆嗦着收拾残局的二狗：
“他，就是榜样！”
冰冷的语气，配合着二狗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每一个有小心思的学生头上。连讲台上刚走进来准备下节课的吴老师，都被这气氛镇住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刘猛站在林小川侧后方，挺着胸膛，眼神凶狠地扫视全场，像一头忠实的獒犬，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威慑力Max”。
孙亮默默点头，对林小川的处理方式表示认可。
陈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似乎在重新评估林小川的手段。
黑皮和大壮咧着嘴，一脸“俺们川哥牛逼”的得意。
李胖看着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二狗，再看看自己那即将获得赔偿的杯子和双倍虾条，顿时觉得腰杆子都硬了，小眼睛放光地看着林小川。
林小川没再说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教室里依旧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二狗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窸窣声，和窗外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
班规，立下了。
这初一（2）班，从今天起，姓“林”了！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讲台上吴老师那复杂的目光，对面初二（3）班紧闭的窗户后可能存在的窥视，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