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来人,何喜宝笑容尽退,厌烦由心而生。
此人正是天锦坊掌柜,朱福。
前世,胡炳胜偷得配方率先找到绮罗阁。
绮罗阁掌柜叶绡朗虽放浪不羁,却不喜吃软饭的小白脸,于是借故躲过。
胡炳胜往返几次,不得见,这才找到天锦坊。
天锦坊做成品布料,不会染布,但听说是何家配方瞬间改了主意,不但高价购买还签了独家协议。
至于他为何不开染坊,却不停染布,至今何喜宝也没想通。
她打量眼前父子,心想怨不得男子眼熟,原是天锦坊少东家,朱怀瑾。
何喜宝转身欲走,却被朱怀瑾拦住,“姑娘,你不是要卖布么?拿给我爹看看。”
“不卖了,”何喜宝冷声道。
朱福见她这副做派,更加确定心中猜想。
欲擒故纵好手段,他今天倒要看看她有几分道行,敢明目张胆勾引他儿子。
“小娘子真是大言不惭,绿色难染,伯阳县没几家会的,也就我傻儿子信你。”
说着他从货架上抽出匹翠绸,展开。
“你看,我这翠绸如何?”她不是卖布么?那就让她好好长长见识,别阿猫阿狗都敢往上凑。
何喜宝心中嗤笑,真当她十几年的鬼是白做的,伯阳县各大染坊她逛过无数次,养蚕织布也略有接触。
虽不是行业大师,却也能分出好坏。既然对方要较量,她也借此出份恶气。
“提花绫自带亮度,无论染什么颜色都好看。”
这是一款新布料县城没有,为了这批货,朱福撕了孙家协议,宋千娘那泼皮无赖差点没挠花他的脸。
朱福见她一眼认出,心中诧异,又抽出匹绿色细棉布。
“小娘子再看看这匹。”
“布匹细腻紧实,虽不如翠绸亮,但也是难得的好颜色。”
朱福轻哼一声,“算你识货,这都是我从府城运过来的,山河坊知道不?”说着将布匹卷好。
“哪来哪玩去,别在我铺子瞎转悠。”
何喜宝被轰也不恼,依旧笑着说,“掌柜莫急,翠绸虽好但售价高,你这匹.....”
她故意拉长尾音,手指拂过翠绸,“落灰了,想来买的人少。”
说着看向细棉布,“你这细布虽紧实,颜色却不均匀,”她见朱福要发火,笑道,“不信放阳光下看一眼。”
她说着去扯布面,被朱福一把按住。
何喜宝讪讪收回手,叹气,“可惜了,不如我染的好,想来山河坊也不过尔尔。”
“你,你....”朱福眼睛瞪溜圆,这姑娘笑嘻嘻,咋竟捅软刀子。
他脸色难看,再也压制不住怒意,“狂傲至极,你是谁家女郎,敢跑我这说我布匹颜色不均匀。”
何喜宝嫌弃地撇撇嘴,从挎篮中掏出样品,举到朱福眼前,“掌柜觉得我这块如何?”
朱福定睛一看,喜色一闪而过,刚要去接却被对方躲了过去,斥责的话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半晌开口道。
“你染的?”
“泰康染坊”
朱福听是泰康染坊,怒气在胸膛转了个圈,仔细观察何喜宝长相后,冷声开口。
“何麦香让你来的?”
何喜宝微愣,“生意是父亲打理,母亲从不插手。”
父亲?
朱福眸底涌起轻视,“吴康明的闺女,那个将夫君全家送上断头台的毒妇。”
他心中轻哼,果真,不是好种。
何喜宝勾唇浅笑,“杀人偿命与我何干,”话落转身往出走。
“吴家闺女,”朱福出声叫住人。
“看在你娘的份上,这批布我要了,让你爹送来。我得和他好好说说,这做生意怎能让女人出面,怨不得泰康染坊走下坡路。”
何喜宝握着篮子的手一紧,冷声道,“我不打算与天锦坊合作。”
“合作,真会给自己抬身价,泰康染坊如今状况也敢谈合作,若不是吴康明求着我,你家染坊早倒闭了。”
这几年吴康明为挣钱,没少低声下气求人,为供女婿读书压低成本,早被同行记恨。
朱福望着与何麦香极其相似的脸,一股怒意涌上。
“你家这么硬气,别接我工单呀,前天你爹差点给我跪下,若不是看在.....”他舌头转了个圈,生硬道,“我会先付钱么?”
朱福怒不可遏,“我这庙小供不起大菩萨,回去告诉你爹,泰康染坊那批布我不染了,让他把钱给我退回来。”
何喜宝愣在原地,她没想到宋千娘的货款是从朱福手中倒的,回神时人己经被伙计轰了出来。
朱怀瑾听得一头雾水,“爹,她是何麦香闺女?”
朱福年轻时意气风发,很得女子喜爱,成年后由爹娘做主向何家提亲,却被何家拒绝。
朱福听后又气愤又好奇,竟有女子不喜欢他。
于是偷偷跑去泰康染坊探个究竟,女子身姿高挑,笑容明媚,可惜是个瞎子。
朱福撇撇嘴,不甚在意。
可伯阳县就那么大,两家又都做布匹生意,一来二去朱福便被何麦香吸引,尤其她女红过人。
朱福想靠近,又放不下面子,每次见面都阴阳怪气。
男女间的小心思,只有彼此最敏感,于是何麦香挑明道,“何家只招赘婿。”
朱福羞得面色涨红,支支吾吾回应,“我可以住你家,我也可学染布,只是孩子....”
不等他话说完,就被何麦香打断,“我和吴康明下个月完婚。”
吴康明,何家长工。
拿一个长工和他比,朱福感到莫大耻辱,骄傲被打稀碎。
他不懂,一个长工勾引主家闺女,能是什么好人。
何家眼瞎,何麦香也眼瞎。
他哪点不如吴康明,放着家世优越的不选,偏选个父母厌弃之人。
此事过后,朱福像得了怪病。做什么都想和吴康明较劲,何家八月嫁女,他就七月娶妻,他要告诉何麦香。
有她没她都一样,他只不过一时兴起逗逗她罢了。
可夜深人静时,他也想染布,染何家配方的布,想让何麦香看看,他不比吴康明差。
但又怕染布,怕何麦香误会他放不下。
如此小心思,怎能瞒过枕边人,于是夫妻一吵架就会拿何麦香说事,朱怀瑾也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朱福听儿子问起,轻哼一声,“你离吴家闺女远一些,她爹不是好人,她也不是好种。”
“是何家闺女。”
“吴家的,我说吴家就吴家的,”朱福突然大声斥责,吓朱怀瑾一跳。
朱怀瑾心中腹诽,吴家就吴家,喊这么大声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