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吴康明赶驴车来县城接妻女归家,一路见闺女闷闷不乐开。
开口询问,“王夫人为难你了?”
“没,她挺好的,还给了半贯钱。”
“那怎么了?”
何喜宝欲言又止,“爹,我今天误入天锦坊,得罪了朱掌柜,他说上批货不染了,让咱们退钱。”
吴康明身体微僵,抖动缰绳道,“不染就不染,我早不想同他合作了,天天挺个大肚子,穿得花枝招展。”
何喜宝自责,“女儿不孝让爹受委屈了。”
“啥委屈不委屈的,他可骂你了?”
何喜宝心中一暖,告状道,“说我是毒妇,还说女人不该做生意,丢人。”
吴康明气得转身,“王八蛋,他才是毒妇,小肚鸡肠没个肚量,等爹有钱给你买个粗簪子,簪头磨尖锐些,扎死他。”
说话间偷偷瞥向何麦香,一记眼刀射过,吓得他忙转回身去。
何喜宝没发现爹娘间的小动作,自顾自地道,“娘和朱福认识么?”
吴康明,“咳咳咳....”
何喜宝看了他一眼,复又开口,“朱福今天提起.....”
“咳咳咳....”
问话再次被打断,“爹,你嗓子不舒服?”
“咳....有毛毛进嗓子了,现在好多了。”
何麦香坐在驴车上,听夫君胡扯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眼眶竟有些酸涩,这两年为挣更多的钱,他没少受朱福的气。
万幸,胡家罪恶被揭发。
“吁~~”
吴康明拉紧缰绳,驴车停在染坊门前。
跳下车固定好扶妻女下来,随后将驴车卸下。
抱起草料填进槽子,转身到井边打水自顾自洗漱。
水胡乱拍在脸上,不等擦干就嚷道,“今晚你们不用做饭,让爹给你们露一手。”
“行了,你可别吹了,”何麦香将帕子递给他,端起水盆去后院浇菜地。
再进灶房时,吴康明己经开始和面,见她进来急火火道,“快出去,说好今天我做饭的。”
何麦香眉目含笑,“你会做什么?”
“疙瘩汤。”
何麦香哦了一声,坐在灶坑旁,“我给你烧火总成吧?”
吴康明垂眼看向她,“那只能烧火,待闺女问起可不能贪功。”
就一锅疙瘩汤至于么。
灶坑内火光晃动,灶房内突然寂静,半晌何麦香开口,“这些年委屈你了。”
“说啥呢?我识人不清将闺女推入火坑,我还委屈上了。”
吴康明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何麦香。
“娘子,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何家。”
“嗨,说这干什么,”何麦香往灶坑里丢块木头,催促道,“你到底会不会,不行我来。”
“我咋不会,”吴康明从锅中掏出些水,浇在面上,捧着盆疯狂摇动,看得何麦香嘴角首抽。
吴康明十几年不做饭,做出的面疙瘩大大小小。
出锅时才想起没放青菜和鸡蛋,又手忙脚乱加了进去。
“吃饭了,”吴康明端着个瓷盆,快速走进堂屋。
何喜宝正在屋里研究花样,桌上点着盏桐油灯,光线暖黄暗沉,将身影拉得斜长。
她收起花册,将油灯挪到桌角,顺带往盆里看了眼,黏糊糊面汤上浮着几片青叶。
吴康明拿起勺子,往盆地一伸一挖,满勺疙瘩汤盛进碗里,又放上个荷包蛋。
何喜宝伸手去接,碗却转了个弯送到了何麦香手中。
“娘子,快尝尝,你若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何喜宝尴尬地收回手,拿起勺盛了小半碗,吸溜一口。
挑眉,心想还不错。
吴康明见她己经吃上,啧声道,“这孩子,咋不说给我盛一碗。”
何喜宝满不在乎,“我怕你眼里只有我娘,看不见碗。”
说着放下碗筷,看向何麦香,“娘,你帮我做条绿色襦裙,就用新染的布。”
何麦香轻吹汤碗,“行,明天一早我就做,中午就能穿上。”
“爹,十三匹绿布挂在铺子最显眼的地方,咱家布好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吴康明呼啦啦喝着疙瘩汤,“嗯,听你的。”
他嘴上说不做天锦坊生意,心里却没底,泰康染坊这两年接的都是散客,染的颜色各不相同。
散客开缸就赔钱,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吴康明心下迷茫。
可他是一家之主,妻女心里的顶梁柱,他不能表现出来。
咚得一声放下瓷碗,他大手擦了下嘴,“明天把青布挂在绿布旁边,买一匹让半尺布,主推绿布。”
何麦香,“让的是不是有点多?”
“不多,若都能卖出去,咱们能挣十五贯比给朱福挣的多。”
吴康明说着又盛了碗疙瘩汤呼啦啦喝了起来。
何喜宝心惊,十三匹布卖给朱福竟挣不上十五贯。除去坯布成本,染料成本,父亲要付出多少才能养起胡家。
何喜宝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只剩一个念头,她要挣钱,要挣很多钱,让爹娘享福,有奴仆伺候。
..........
翌日,何喜宝与何麦香早早来到铺子,李麻姑听说孙女要做新衣服,二话不说亲自量尺裁剪。
何忠则将绿布挂满窗口,甚至将货架都搬到了门口,远远望去是比别家铺子醒目。
何喜宝手持铜锣站在铺前,哐当一声,霎时引起周围人注意。
“泰康染坊新染的绿色细棉布,颜色亮丽,是做长袍襦裙首选,一共就十三匹,先到先得。”
她肩上搭着半条绿布,布头系在腰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皮肤亮白。
见有人围过来,忙扯过青色布料放到脸上,“大家看一看,这青色和绿色有什么区别。”
何喜宝一边说一边比划,有眼尖的小娘子惊呼道,“绿色显白。”
“对了,姑娘好眼光,这绿色衬肤色。”何喜宝拉过一旁的吴康明,将青布搭在他肩膀,示意大家再看。
“记住你们看到的,我要换布了,”她快速换上绿布,明暗布料对比,让吴康明瞬间精神两分。
“啊,这布料...这布料..我要了,”其中一男子指着吴康明对何喜宝喊。
他婆娘黑若穿绿色襦裙,必定好看。
何喜宝笑道,“客官,布料在柜台,首接和掌柜说就好。”
何忠拿尺子站在柜台里,不停向外看,见有客人进来忙笑脸相迎,不等开口,就见对方就指着外面。
“我要那姑娘肩头的布料。”
何忠将布匹摊开,“客官要多少?”
“十二尺绿布,八尺白布,”他见何喜宝如此搭配,就想让自家婆娘也这么搭。何忠很快量好,递给他。
众人见男子出来,一哄而上,“贵么?多钱?”
男子笑呵呵,“不贵,还送我一方手帕。”
何喜宝还在卖力推销,她又拿出杏色布料和绿色搭配。
“女子绿色襦裙配杏色衣襟,颜色通透,清新素雅。”
“还真是,这一搭配是比青布好看,我去买一匹。”
女子说着快步走进铺子,她家姊妹多,买些回去一起做襦裙。
一共十三匹,你买一匹,其他人还买不买了。
众人懒得听何喜宝宣传,一窝蜂涌进铺子,“掌柜的,我要十三尺。”
“我要八尺。”
“我要二尺...”
“去去去,二尺能做什么,别捣乱。”
要二尺的男子被挤出人群,愤恨的原地徘徊良久。
随后一咬牙离开。
街尾拐角处停了辆马车,男子上前,“少爷,没买到。”
“嗯?”
“人太多了,买二尺太少被人挤出来了。”
生姜站在马车外,欲言又止,“少爷,要不咱们多买一些吧。”
车帘被折扇挑开,紧接着一个脑袋伸了出来。
“买多少是多,钱是大风刮来的呀,自家做什么的不知道,买别人家的布,疯了?”
说罢放下车帘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