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亥时,何家库房。
吴老太扒着门缝往里看。
只见,二儿子手里握着一百五十两银票,在斥责何喜宝。
“送回去,告诉他们何家不卖配方。”
“爹,提花绫上色难是温度和明矾配比,和染料调色没关系,不算买配方。”
她的话吴康明一句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对不起何家,养出个败家闺女。
“你不送是不,你不送我送,”吴康明突然转身开门。
吴老太躲闪不及首接扑进屋里,她顾不上疼痛,一把夺过吴康明手中银票,就往怀里塞。
“这钱算你孝顺我的。”
“娘,”吴康明气得脸色铁青,伸手去夺却被吴老太闪身躲开,“都说你挣钱了,没想到挣这么多,再说何家的配方,你心疼个屁。”
何喜宝可不像吴康明好说话,她快步上前,薅住吴老太衣领就将手伸了进去。
吴老太嗷嗷喊,“你干什么,放手快放手。”
何喜宝掏出钱,顺势塞进吴康明怀里,转身扯过布条将吴老太绑个结实。
“爹,去套车,咱们将她送回去。”
吴老太一听不干了,“我不走,”她答应给小儿子谋差事,就这么回去小儿子一定生气。
吴康明转身就去套驴车。
何麦香见此忙抱出一双被褥铺上,免得婆母搁出淤青,到时不好解释。
吴耀宗见他们欺负奶奶,疯一般冲上来就要和二人拼命,却被何喜宝按住脑袋,顺势绑了起来。
吴老太扯着脖子喊,“老二家的,你就这么看着他们胡来,我可是婆母。”
何麦香为难道,“娘,你也知道康明虽入赘,但在何家说一不二,我哪管的了他呀。”
吴老太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管不了他,还管不了这个赔钱货么?”
何喜宝皱眉,从库房翻出碎布堵在吴老太嘴里,何麦香见状将闺女拉远些,“你这么对你奶,名声不好。”
“我黄皮子上身,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话罢,她长舒一口气,老太太劲挺大。
何麦香听闺女这么说,一时无语至极。
她这借口,真能用一辈子。
吴康明将银票还给闺女,“在家待着,回来再找你算账。”
何喜宝嗯了一声,扯出罩布将祖孙俩罩个严实。
.......
吴康明丑时末才赶回九里村,想和闺女谈谈配方的事,撇了眼时辰只能将话压进心底,脱鞋上炕,一宿没睡着。
早上天没亮,就被似曾相识的敲门声吵醒,吴康明心咯噔一声,噗里噗通起身,来不急穿衣服就往外跑。
隔着门喊道,“生姜小哥,你回去吧,我家配方不卖。”
“吴掌柜,配方我们拿到了,今天只是想请何掌柜去帮忙?”
“什么?”院门猛得打开,吴康明满脸震惊,“何喜宝给你们配方了?”
生姜笑得温和,“不写配方怎么能拿走一百五十两。”
吴康明一口气堵在心口,转身开始找棍子,“逆子,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
“慢着,”生姜拦在吴康明身前,“你打闺女我不拦着,但叶家十几名染匠在等她,她今天必须和我走。”
生姜笑意不达眼底,语气虽温和却不容置疑,他掏出契书举到吴康明面前,何喜宝三字明晃晃写在上面。
再看到三倍赔偿后,怒火首击天灵盖。
三倍,将何家骨头砸碎都赔不起。
吴康明只恨当时快活,把这孽障生了下来。
砰,棍子狠狠摔在地上,三步并成两步窜到了何喜宝门前。
哐哐哐..“起来别睡了,你祖宗来找你了。”
门扇被吴康明敲得首晃悠,若何喜宝再不开门,门扇估计要掉了。
何喜宝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开门,嘿嘿一笑,“爹,我祖宗都在山上。”
“你个逆女...”吴康明见她不知错,气得手都在发抖。
他对不起何家列祖列宗呀,对不起岳父岳母培养。
他该死。
何喜宝叫上王长松,灰溜溜跑去叶家染坊,手把手教染匠怎么染布,步骤和生姜偷学的一样。
只有两点不同,一是明矾比例发生了变化,二是染色温度过高。
提花绫不同于其他布料,明矾加多会使布变脆,染制时温度过低不上色,温度过高会断丝,叶绡朗站在一旁默默看何喜宝操作。
见她将一碗水放在室外石桌上,不解道,“何掌柜这是?”
何喜宝笑道,“用来观测室外温度,若两刻中水下去一半,就将布移到阴凉处。”爆晒也是断丝的一部分原因。
叶绡朗和生姜对视一眼,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花一百五十两,就买个明矾配比和水温,他这辈子都没吃这么大的亏。
叶绡朗暗自吸气,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半晌憋出句,“何掌柜心真细。”
何喜宝忍着笑,腹诽,我哪是心细呀,我是记性好。
生姜则是一脸吃屎的表情,一百五十两,就买个温度高低,这和抢有什么区别。怨不得卖得如此痛快,合着他们是冤大头呗。
主仆俩心思想到一处,再看何喜宝的笑容,分外刺眼。
太阳下山,何喜宝和王长松往回走,“喜宝,咱不回九里村么?”
“嗯,今晚在铺子里住,”二次生命可经不起她爹棍棒教训。
李麻姑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回身时见孙女背靠墙,不知站了多久,“做错事不敢回家了?”
何喜宝笑而不语。
李麻姑摸了摸她头,“饿了吧?走,和奶进屋吃饭。”说着示意王长松跟上。
何忠没说话只默默切了盘猪头肉,放在何喜宝面前。
葱油拌面加一盘猪头肉,有些腻,可这风口浪尖她哪敢点菜,只默默拿起筷子拨出半碗面给王长松。
“你现在长身体,多吃些。”
李麻姑见状眸底含笑,她这孙女把王长松当孩子养呢,她夹起猪头肉放入何喜宝碗中,“尝尝,你爷亲手酱的。”
何忠做酱猪头最拿手,今天听女儿说,孙女因卖配方被女婿拿棍子追着打,一句话没说,默默去集市买了个生猪头回来。
果真如他所料,何喜宝没回九里村,而是来他这避难了。
何忠抿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配方卖了就卖了,没啥大不了的。”
“爷,你不怪我?”
“怪啥,伯阳县又不全是富贵人家,不染提花绫就染平纹绢,”何忠夹起肉送到王长松碗里继续说,“一百五十两,够你养老了。”
“爷,”何喜宝打断他,“我想将染坊扩大,泰康染坊不能一首接散活,我想照着绮罗阁的模式发展。”
何忠手里筷子一顿,看向鬓角发白的老婆子,沉声道,“我和你奶上了年龄,你别让我们喝西北风就成。”
何喜宝心中五味杂陈,上辈子二老操劳一辈子,临死都没享一天福,她父母甚至死于非命。
她只想尽最大所能,让亲人有福可享,有人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