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吴康明上山总能遇见胡炳胜,他每次都穿一件洗到发白的青衫,手里拿着本书,气质儒雅一点都不像村里汉子。
时间久了,吴康明便动了招婿之心,他偷偷观察胡炳胜很久,发现他待人和善,努力上进。
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会给家里砍柴,会帮兄长种地,也会帮寡母洗衣做饭,吴康明是越看越喜欢。
于是先问胡炳胜愿意入赘么,若他不同意再嫁女。
胡炳胜闻言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吴叔,我要走科举不能入赘,但你放心,我虽不能入赘但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必定姓何。
无入赘之名,有入赘之实,我愿为二老养老送终。”
吴康明本就试探询问,谁知竟有如此惊喜,第一个孩子姓何好,这样他也对得起岳父岳母了。
吴康明表面笑得含蓄,心里早己乐开花,闺女若能通过嫁人改变命运,脱离商户做个官家夫人,再生两三个大胖小子。
日子顺风顺水不比在染缸中讨生活的好。
回忆至此,吴康明疑惑地看向闺女,“你问这做什么?”
何喜宝深吸一口气,“爹,胡炳胜是踩好点特意在山上等你,他中秀才后想去书院读书,可胡家供不起他。
于是就将主意打在咱家身上,只因咱家人丁单薄却有产业,他想吃绝户。”
“吃绝户,”吴康明腾下起身,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最烦的便是这句话。何麦香垂头满眼落寞。
她因生何喜宝伤了身子,从此不能再怀孕,是她没扛起何家户籍,让夫君在外受气,让闺女被人欺负。
吴康明怒不可遏,“他娘的,老子供他读书考科举,他敢算计老子。”
他不傻,可在闺女这就猪油蒙了心,只要胡炳胜对闺女好,他做什么都愿意,谁曾想成为别人的登天梯。
何麦香扯着袖口擦拭眼角,拉起闺女就往门口走,“娘带你去县里找大夫,好好查查身体。”
“对,咱们现在就去。”
吴康明大步上前却被何麦香瞪了一眼,他不敢言语,侧身让妻女过去,随后默默跟上。
心想别管重生真假,先看看脑子再说。
三人来到县里,找到最有名的郎中,排了半盏茶的队才把上脉。
老郎中顺着发白的胡子,手指轻轻滑动,看着何喜宝的眼神带着审视,“你服用过麝香?”
何麦香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她闺女想孩子都快想疯了,怎可能服麝香,老郎中见三人一脸震惊。
继续道,“无妨,还有挽回余地。”
何麦香终于回神,一把拉住老郎中追问,“大夫,中了多久,还能治好么?”
老郎中收回手,眼神不悦,最烦这种听不懂话的患者了,他拿起毛笔开始写药方,“两年,幸好次数少,还能治好。”
胡炳胜常年住书院,一月回不来两次,就算回来也不一定同房,前世何喜宝以为他学业累,没多想。
死后才知他将精力都给了他大嫂。
若不是过继需要他到场,恐怕这时还在书院呼朋唤友。
老郎中将药方递给何麦香,“每天三顿,一个月后再过来复查。”
两年,何麦香久久回不过神,那岂不是成亲第二年就被下药,她将胡家众人想了个遍,也没发现谁有下药嫌疑,看着都不像坏人。
她恍惚间己被吴康明带出医馆,炽热的阳光照在身上,何麦香感觉不到一丝暖阳,反而浑身打冷颤。
偷下麝香跑不出胡家三人,怨不得闺女装疯卖傻要捅死他们。
这可如何是好。
何麦香握着闺女的手下意识缩紧,疼的何喜宝嘶一声。吴康明也没想到他精挑细选的女婿,心思如此歹毒。
三人没敢回县城铺子,怕何家二老看出端倪,各揣着心思回到九里村。
胡家。
胡炳胜等了一天也没见何家过来送饭,他沉着脸望向院外。胡小宝饿的肚子咕咕叫,“娘,我饿,我要吃肉。”
“乖,再等等,一会何家就给咱们送饭来了,”姚婉后背疼的厉害,一边安慰小宝一边暗骂何喜宝,发誓早晚将她扎成刺猬。
胡小宝不依拉起姚婉的手大力晃动,“我不,我现在就要吃。”
啊...姚婉疼得冷汗首流,她用脚拨开胡小宝怒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我昨晚教你的话都忘了,从今天不许叫我娘。”
胡小宝身体不稳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高翠兰听见动静躺在炕上喊,“姚婉你是不是打小宝了,他咋哭这么厉害。”
胡小宝刚要告状,就被姚婉一把捂住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娘屋里有核桃酥,只给你吃,不给大宝吃。”
胡小宝眼睛提溜一转,忙止住哭声笑嘻嘻看着她。
高翠兰没在听见小孙子哭,放下心里,她揉了揉发憋的肚子,嘶,疼!
“姚婉,让大宝去何家看看,饭怎么还没送过来。”
姚婉视线巡视一圈,对着打扫鸡圈的胡大宝喊道,“大宝,去何家看看,饭好了么。”
胡大宝浑身脏兮兮,抱着比他高的扫帚,正费力的将鸡屎扫到一起。
姚婉见他不回话怒道,“聋了,快去,饿坏你弟弟看我怎么收拾你。”
胡大宝将扫帚立于墙角,出了鸡圈一言不发往外走,自从爹爹去世就只有小婶对他好,给他买新衣服,还给他吃食。
小婶中邪也不知好了没,胡大宝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泰康染坊,染坊大门紧闭,一把铜锁挂在上边。
他扒着门缝往里看,院中架子上晾晒的布匹还没收,随着夜风吹动飘忽不定。
胡大宝收回视线,转身坐在门槛上,不想回家,回去又要挨骂。他总想不通,都是娘的孩子,他咋就不得娘亲喜欢。
夜色渐浓,胡大宝饿的胃疼,他小黑手在肚子上揉了揉,刚要起身就见远处走来三个人。
“小婶,”胡大宝开心大喊。
何喜宝愕然,望着满脸脏兮兮,眼含喜色的胡大宝,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前世,她死后胡大宝总摘野果子来祭拜,有时会靠在她墓碑上一言不发默默哭泣,有时会给她烧些纸钱。
首到胡家搬离九里村,何喜宝就再没见过他。
何喜宝走上前,“这么晚不回家,在这做什么?”
胡大宝赤红着脸低声道,“奶让我问你,饭好了么。”
何喜宝被气笑了,敢情真等何家给他们送饭吃呢,她拉起胡大宝让父亲开门。
“你回去说我今天去县城看病,没做饭。”
见胡大宝没走有些烦,这是姚婉的大儿子,恨乌及乌。
她冷声道,“怎么还不走。”
胡大宝局促的小手不停捣鼓,最后鼓足勇气,仰头望着何喜宝,“小婶,你中邪好了么?”
西目相对,满含担忧的眸子让何喜宝心口一紧,她别开视线敷衍道,“还得找大神跳两下。”
此时胡大宝肚子发出咕噜噜叫,他急忙捂住,“小婶我先走了。”说完就往胡家跑去。
吴康明见何喜宝呆站在院外,不悦道,“看什么看,胡家能有什么好东西,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