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瞬间吞噬了楼上书房残留的硝烟味和林薇那令人窒息的警告。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从高压舱中挣脱。林薇最后那个疯狂又疲惫的眼神,与“月光之泪”冰冷的蓝光,在他脑中激烈碰撞,留下阵阵眩晕。他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聚焦于眼前的任务:找到那个该死的G-07文件箱!
惨白的节能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吝啬地洒下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堆积如山的货架轮廓,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浓重的灰尘味和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刺激着他的鼻腔。这里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坟墓,冰冷、死寂,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孤独地回响,每一步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G区… G区…”陈默压低声音,像在念诵某种求生咒语。他用手电筒的光束在货架侧面的模糊标签上快速扫过。光线所及之处,灰尘在光柱中狂舞。A、B、C……字母序列似乎清晰,但光线太暗,标签老化模糊,寻找变得异常艰难。时间在流逝,林薇的耐心随时可能耗尽,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倒计时。
终于,在靠近地下室最深、最阴冷角落的一排货架侧面,他找到了标记着“G”的区域。光束扫过,一排深棕色的标准文件箱整齐码放。他凑近,仔细辨认着被厚厚灰尘覆盖的编号:G-01,G-03,G-05…… G-07!它被压在几个更大的箱子后面。
陈默心中一紧,立刻动手。挡路的箱子异常沉重,他咬紧牙关,用肩膀和全身的力气,小心地将它们一点点挪开,汗水很快浸透了额发和后背的制服。当他终于将G-07号箱拖到通道中央时,几乎脱力。
箱子本身不大,但入手沉重。他蹲下身,用手电仔细检查箱体是否完好,边角有无破损。就在光束扫过刚才被G-07挡住的货架底层时,光线意外地捕捉到角落里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那不是文件箱。
那是一个体积不大、样式古朴的**深色胡桃木箱**,没有锁扣,只是简单地合着盖子。与周围布满灰尘的纸箱相比,它显得异常干净,似乎被精心放置于此,带着一种刻意的“隐藏”意味。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无法抑制的好奇攫住了陈默。他鬼使神差地,将手电光柱对准了那个木箱,然后,极其缓慢地、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挑开了箱盖。
光线投入箱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文件,而是一些散落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旧照片。照片大多是黑白的,也有些是褪色的彩色。陈默的目光被其中一张吸引: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朴素连衣裙的年轻女孩,站在一片破败的厂房前,背景是高大的烟囱。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脸上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倔强而明亮的笑容。那双眼睛……那双锐利、倔强的眼睛,陈默绝不会认错——是林薇!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如此年轻、甚至带着一丝土气和蓬勃生气的林薇!与如今那个妆容精致、气场凌厉的女王判若两人。
他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她也并非生来就站在云端。
照片下方,压着几本**陈旧的日记本**,封面是磨损的硬皮。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同样老旧的**丝绒首饰盒**,款式简单,与楼上那个装着“月光之泪”的奢华盒子天壤之别。陈默的目光继续移动,箱子角落里,一件东西让他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条被精心卷好、妥善收纳的皮质束缚带。
深棕色的皮革,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带扣是金属的,设计简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它被卷成一个完美的圆环,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使用的痕迹,却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默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它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而强烈的宣告——宣告着林薇内心深处,一个他从未触及、甚至不敢想象的隐秘世界。
非商业档案…私人物品…旧照片…日记…还有这个……道具?
震惊、困惑、一种莫名的悸动和更深的恐惧瞬间交织在一起,淹没了陈默。那个在书房里歇斯底里、又瞬间武装成冰冷女王的林薇?那个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林总监?她的过去是怎样的?她平静职业装束下,又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这条束缚带,是为谁准备?苏璃?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那晚被迫“叫姐姐”的屈辱感再次翻涌,让他喉咙发紧,脸颊滚烫。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之际,一丝极其轻微的、不属于这个地下室的声响刺破了死寂!
“咔哒…”
像是鞋底不小心踩到细小碎石的声音,从入口楼梯的方向传来!
陈默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关上手电筒,将自己完全缩进G区货架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全身的感官都调动到了极致。
黑暗中,只有一片死寂。刚才那声响动仿佛只是错觉。
是老鼠?还是……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西肢百骸。林薇的警告还在耳边,楼上的危机尚未解除,此刻又发现自己雇主最深、最不堪的秘密,……陈默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由无数陷阱和秘密编织的蛛网中心,动弹不得。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立刻离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重新打开手电,微弱的光线下,他迅速将胡桃木箱的盖子小心翼翼合拢,尽量恢复原状。然后,他抱起沉重的G-07文件箱,准备离开这个让他灵魂都感到灼烧的秘密角落。
就在他弯腰抱起文件箱的瞬间,箱体底部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滑落出一张小小的、边缘磨损的照片。
这张照片比木箱里的那些更加模糊不清,似乎被水浸过或反复过。陈默下意识地捡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
照片非常昏暗,背景像是在一个光线很差的房间或者仓库。焦点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画面中央似乎有两个人影,姿态有些奇怪,像是依偎,又像是……纠缠?其中一个人影的轮廓,依稀能看出年轻林薇的影子,但比她木箱照片里的样子似乎更稚嫩一些。而另一个人影则完全隐没在更深的阴影里,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或者说,一种让陈默本能感到不安的气息。
照片的背面,用褪色的圆珠笔写着几个潦草的小字,字迹扭曲,仿佛在极度压抑的情绪下书写:代价……
后面的字迹彻底模糊,无法辨认。
“代价?”陈默心头猛地一沉。这是什么意思?照片上那个模糊的压迫性人影是谁?年轻时的林薇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张模糊不清、带着诡异气息的照片,像一块冰冷的石头,重重压在了他刚刚被各种秘密冲击得混乱不堪的心上。它似乎指向了比那条束缚带更深沉、更黑暗的过往。
他来不及细想,强烈的危机感和楼梯口可能存在的窥视让他不敢再停留。他迅速将这张模糊的照片塞进自己制服内侧的口袋,连同那个巨大的疑问一起藏好。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抱起G-07文件箱,踉跄着,如同逃离地狱一般,朝着楼梯口微弱的光亮奔去。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地下室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灼烧着他的肺。林薇复杂的过往、那条冰冷的束缚带、照片上模糊的压迫感人影和那个刺眼的“代价”……无数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他感觉自己抱着的不仅仅是一个文件箱,更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由秘密和危险构成的火山。
当他气喘吁吁、满身灰尘地出现在一楼走廊时,书房的灯光从门缝下透出,林薇冰冷的声音仿佛随时会响起。而在他身后,地下室的黑暗深处,某个阴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