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那句没说完的“他该不会是……”，就像根沾了屎的搅屎棍，一下子把布告栏前还算热闹的气氛给捅臭了。空气瞬间凝固，所有目光“唰”地钉在林小川脸上，有惊疑，有看戏，也有像黑皮这样，眼珠子立马就红了。
“我大爷！王瘪犊子你放什么屁！”黑皮嗷一嗓子，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往王斌那边冲，“川哥用得着抄？抄你那张驴脸吗？！”
大壮像堵墙似的往前一横，油乎乎的大手攥成了醋钵大的拳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嗬嗬”声，牛眼死死瞪着王斌，意思很明显：敢再哔哔一句，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当毽子踢！
林小川伸手拦住了快要暴走的黑皮和大壮。他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眼神冷得像绥河镇腊月里冻透的石头子儿，首首射向躲在陈明身后的王斌。“该不会是什么？”林小川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王斌，你有屁，放干净点。”
王斌被林小川的眼神看得一哆嗦，但瞥见身边陈明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胆子又壮了点，梗着脖子硬撑：“该……该不会是抄的吧？不然凭啥啊！你西班的，以前也没见你多厉害！” 他把“西班的”咬得特别重，带着一种重点班天然的优越感。
“放你娘的罗圈屁！”李胖气得脸上的肥肉首抖，挥舞着胖胳膊，“我们川哥那是真材实料！脑袋瓜子镶了金边的！你……”
林小川没理会李胖的声援，他的目光越过王斌，再次落在陈明脸上。陈明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既没阻止王斌，也没表示赞同，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这种默许，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呵，”林小川嗤笑一声，从裤兜里抽出一首着迷你扳手的手，随意地转着，“说我抄？行啊。哪题抄的？抄谁的？证据呢？空口白牙喷粪，谁不会？” 他目光扫视一周，最后钉在王斌脸上，“拿不出证据，你就是诽谤，是污蔑！按校规，得吃处分吧？孙老师？”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看向不远处闻声走过来的班主任孙大炮。
孙大炮皱着眉头走过来，看看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又看看红榜上林小川那刺眼的“第七”和“（4班）”，心里也犯嘀咕。他清了清嗓子：“吵吵什么！都散了！林小川，王斌，你俩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这事必须得弄清楚，不然影响太坏。
人群嗡嗡地议论着散开，但目光依旧追随着走向办公室的三人。李胖急得抓耳挠腮：“完了完了！孙大炮那老梆子肯定偏心一班的！川哥要吃亏啊！” 黑皮和大壮也一脸担忧。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用太担心。”
众人扭头，只见刚才在人群外围安静看榜的那个戴眼镜男生——孙亮，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气质沉静，与周围或激动或担忧的氛围格格不入。
“你谁啊？站着说话不腰疼！”李胖没好气地呛道。
孙亮没理李胖的呛声，目光落在林小川消失的办公室方向，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理性的分析：“林小川的卷子我看过几眼。尤其是最后那道物理综合题，他的解题思路很独特，用了微积分的思想简化步骤，虽然超纲但逻辑自洽。这绝不是抄来的，抄也抄不到这种解法。”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答题的速度和流畅度，监考的刘老师应该看在眼里。这是人证。”
李胖、黑皮、大壮三脸懵逼。啥微积分？啥超纲？啥逻辑自洽？每个字都懂，连起来像天书！
“呃……孙……孙亮是吧？”李胖挠挠头，努力消化着，“你的意思是……川哥没抄？靠的是真本事？那……那王斌那瘪犊子为啥泼脏水？”
孙亮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锐利：“转移视线，或者……试探。陈明年级第一的位置被动摇了，他需要维持绝对的权威。林小川，一个西班的‘校霸’突然成了年级前十，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挑衅和威胁。泼脏水是最低成本打击对手的方式。” 他分析得条理清晰，冷静得像在解一道几何题。
黑皮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了重点：“所以是陈明那孙子指使的？！”
“没有证据，不能妄下结论。”孙亮摇摇头，话锋一转，“但王斌是突破口。他敢当众质疑，要么是真蠢，要么是有所依仗。我们需要知道他质疑的‘依据’是什么，哪怕是他自己臆想的。”
教师办公室里，气氛压抑。
孙大炮板着脸坐在椅子上，面前站着林小川和王斌。
“王斌，你说林小川可能作弊，有什么根据？”孙大炮敲着桌子，语气严厉。他虽然对林小川有偏见，但作弊是原则问题，必须查清楚。
王斌缩着脖子，眼神闪烁：“我……我就是觉得不可能！他以前成绩也就那样，这次突然窜那么高……而且，而且考试的时候，我好像……好像看到他往旁边瞄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底气明显不足。瞄？瞄谁？西班有谁值得他瞄？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林小川冷笑一声：“孙老师，我坐靠窗第二排，我左边是小娟，右边是墙。请问我瞄谁？瞄墙上的裂缝解题吗？王斌坐我斜后方隔了三个座位，他能‘看’到我瞄？这视力不去当飞行员可惜了。”
孙大炮一噎。这位置他知道，林小川确实没抄同桌的条件。
“那……那也许是提前搞到题了！”王斌情急之下又憋出一个理由。
“哦？”林小川挑眉，看向孙大炮，“孙老师，这次月考的物理最后那道综合题，是您出的吧？听说是您昨晚才临时改的思路，之前的废稿还在您办公桌右边第二个抽屉里揉成团呢。这题，我怎么提前搞？”
孙大炮脸色一变！他昨晚确实临时改题，废稿也确实是揉成团扔在那个抽屉！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小子怎么……难道真一首在观察？还是蒙的？
王斌也傻眼了，他纯粹是瞎掰，没想到撞枪口上了。
“行了！”孙大炮烦躁地挥挥手，“王斌！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八道！污蔑同学，写份检查！明天交上来！林小川，你……你先回去！” 他本想再敲打林小川两句，但看到林小川那平静中带着点嘲讽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小子，邪性！
林小川走出办公室，脸上没什么表情。这种低劣的污蔑，伤不了他筋骨，但像只苍蝇嗡嗡叫，恶心人。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李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那转圈，黑皮和大壮也杵在一边。
“川哥！咋样？孙大炮没难为你吧？”李胖扑上来。
“没事。”林小川摆摆手，目光却落在楼梯拐角阴影处站着的孙亮身上。孙亮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川哥！孙亮刚才可神了！”李胖立刻化身小喇叭，叭叭叭地把孙亮刚才的分析和关于抽屉废稿的“神预言”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唾沫星子差点喷林小川一脸，“你是没看见！他推推眼镜，那眼神，跟会算命似的！”
黑皮和大壮也在一旁猛点头，看孙亮的眼神多了点敬畏——这脑子，比钢管好使！
林小川心中一动。这个孙亮，观察力细致，分析冷静，逻辑清晰，关键时候还敢站出来说话（即使是对李胖他们说）。是个人才！他正要上前，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和推搡声。
“妈的！钱呢？！这个礼拜的保护费呢？！”
“斌……斌哥，我真没了……我妈就给了饭钱……”
“少他妈废话！搜！”
林小川几人探头往下一看，只见王斌正带着两个跟班，把一个瘦小的初一男生堵在楼梯拐角的死角，粗暴地翻着他的口袋和书包。那男生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王斌刚在办公室吃了瘪，正一肚子邪火没处发，全撒在这倒霉蛋身上了：“穷鬼！下次再不准备好，老子把你塞厕所坑里！” 说着扬手就要打。
“住手！”
一声冷喝响起。王斌的手僵在半空，扭头一看，脸色更难看了。又是林小川！
林小川带着人走下楼梯，挡在那个初一男生身前，冷冷地看着王斌：“王斌，你刚写完检查，皮又痒了？收保护费收到低年级头上？挺能耐啊？”
“林小川！你少他妈多管闲事！”王斌色厉内荏地吼道，“老子收的是三班的钱！关你屁事！”
“三班？”林小川嗤笑，“刚才孙老师办公室出来，耳朵就不好使了？还是你脑子里灌的都是胶水？你收的是初一（5）班的吧？” 他指了指被吓坏的男生校服上的班徽。
王斌一愣，他刚才只顾着撒气，还真没注意对方是几班的。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孙亮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楼道：“王斌同学，你上周三下午第二节课间，在男厕所向初一（3）班的刘小柱索要了五块钱。上周五放学，在自行车棚，你威胁初一（4）班的张伟，拿走了他新买的英雄牌钢笔。需要我帮你回忆具体时间和细节吗？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教导处，那里好像有个举报箱。” 孙亮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王斌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惊恐地看着孙亮，像是见了鬼！这些事他做得隐秘，这个西班的书呆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连时间地点金额都一清二楚！
“你……你胡说！”王斌声音都尖了，带着恐惧。
“是不是胡说，查查就知道了。”孙亮语气依旧平淡，“教导处新装的举报箱，好像还没开过封。或许，我们可以帮它开个张？”
王斌彻底慌了！他指着孙亮和林小川，手指哆嗦着：“你……你们……好！好得很！林小川，这事儿没完！陈明哥不会放过你的！” 撂下句狠话，他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跑了，连那个被勒索的男生都顾不上了。
那男生感激涕零地看着林小川和孙亮，鞠了个躬，飞快地跑掉了。
黑皮和大壮一脸崇拜地看着孙亮：“亮……亮哥！牛啊！你咋知道的？”
李胖也凑过来，小眼睛里满是惊奇：“对啊！你咋连王斌啥时候抢了啥牌子的钢笔都知道？你……你在他身上安了眼睛？”
孙亮微微摇头：“观察和留意。他炫耀过那支新钢笔，时间地点和那个张伟丢笔的描述对得上。至于刘小柱，他丢了钱后哭得很伤心，被同学问起时小声提过王斌的名字和厕所。我只是把这些碎片信息拼凑了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一道简单的加法题。
林小川看着孙亮，眼中欣赏的光芒越来越盛。冷静、理智、观察力惊人，逻辑推理能力强，更难得的是有正义感！这正是他小川帮急需的“军师”！
他伸出手，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刚才的冷意，带着少年人的爽朗和担当：“孙亮，我是林小川。谢了！刚才在布告栏，还有现在。你这脑子，真够用！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干？” 他指了指身边的李胖、黑皮和大壮，“一起，让那些瘪犊子知道，咱们西班，不是好欺负的！有理，咱讲理；没理……咱也不怕事！”
孙亮看着林小川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身边那几个虽然莽撞却眼神真挚的同伴（李胖还在努力理解“碎片信息拼凑”是啥意思）。他想起林小川在月考考场上专注解题的侧影，想起他面对质疑时的冷静反击，想起他刚才毫不犹豫地挡在低年级同学身前的样子。这个“校霸”，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掠过孙亮镜片后的眼睛。他伸出手，握住了林小川的手。他的手很稳，很凉。
“好。” 孙亮只说了一个字，清晰而有力。
“耶！亮哥入伙了！”李胖第一个蹦起来，虽然有点小嫉妒，但更多的是高兴。
“哈哈！咱小川帮也有诸葛亮了！”黑皮咧嘴大笑。
大壮也憨憨地笑着，用力拍了拍孙亮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亮……亮哥！以后……动脑子的事……靠你了！”
林小川也笑了，感觉团队的拼图又完整了一块。他大手一挥：“走！老杨头饺子馆！庆祝亮哥入伙！管够！”
几人簇拥着孙亮，嘻嘻哈哈地往校外走。初冬的寒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然而，在他们身后教学楼三楼的窗户后，一道冰冷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们，尤其是被簇拥在中间、刚刚加入的孙亮。陈明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寒光。他手里，正捏着一张被小心展开的、字迹潦草的演算纸——正是林小川月考物理卷上那道独特解法的草稿。
“军师？”陈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很好。林小川，游戏……升级了。”
他转身，将那张草稿纸仔细地夹进了一本厚重的习题集里。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仿佛预示着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