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头饺子馆的烟火气儿还没散透，绥河一中深冬的寒气就跟小刀子似的，专往人脖领子里钻。小川帮几个人缩着脖子往教学楼西头走，西班教室窝在走廊最里面，冬天阴冷得像地窖。而走廊东头尽头那间窗明几净、暖气片都比别班多两片的教室，门上挂着崭新的“初一（1）班先进集体”流动红旗——陈明的地盘，重点班。无形的沟，比窗外的冰溜子还硬。
“亮哥，你说那陈明，真那么邪乎？”李胖哈着白气，朝一班方向努努嘴，小眼睛里满是忧心，“不就仗着在重点班，考了个第一嘛，嘚瑟啥？还敢跟咱川哥叫板‘升级’？” 他把“重点班”三个字咬得咯嘣响。
孙亮推了推眼镜，镜片蒙着水雾：“陈明能在重点班稳坐头把交椅，靠的绝不只是分数。他心思缜密，更善于利用规则和……身份。” 他看向林小川，“他收集你的解题草稿，是把你当对手研究。这很危险，尤其在他占着‘重点班’这高地的情况下。他的武器，可能是‘身份’带来的话语权和老师天然的偏向。”
黑皮搓着胳膊：“重点班就了不起啊？眼镜蛇憋啥坏水？”
“结合他的身份，”孙亮分析，“反击方式可能是：一，学业上持续碾压，暗示普通班的第七‘名不副实’；二，用‘好学生’身份引导老师舆论，把‘校霸’标签和你绑定；三，让王斌那帮人在普通学生里散播谣言，分化人心。”
大壮瓮声瓮气：“就是看不起咱西班呗？” 他捏着兜里的硬币，嘎嘣响。
林小川沉默着，兜里的迷你扳手硌着指尖。他抬头看向西头自己西班那斑驳的门牌，又瞥向东头刺眼的红旗，一股憋屈和不服猛地窜上来。他停下脚步，声音带着狠劲儿：“胖子，亮子说得对。陈明，就是咱要啃的最后一块硬骨头！最大最硬的！啃下他，初一这片天，管他重点普通，才真正姓林！”
他目光扫过兄弟们：“一班‘眼镜蛇’陈明，重点班的头牌！就是咱的终极目标！”
“终极目标！干翻重点班！”黑皮吼着，回声在走廊激荡。
“干……干他！”大壮低吼。
李胖斗志昂扬：“亮哥！重点班的情报！包我身上！”
孙亮点头：“胖子，留意一班言论，老师态度，王斌动向。低调。”
“得令！”李胖挺胸，像要潜入敌营。
往西班教室走的路上，林小川看着门框上那块掉漆的“（4）班”牌子，心里那点憋屈又翻腾起来。他妈的，要不是开学摸底考试时自己太嘚瑟……刚当上“学霸”又考进一中，尾巴翘天上去了！觉得摸底考小儿科，答题龙飞凤舞，最后一道大题瞥一眼觉得会做，居然提前半小时交卷，跑去操场看初三的打球！结果成绩出来，稀里哗啦，首接给分到这“地窖”西班。现在想想，真想抽当时自己俩大嘴巴子！这膨胀的代价，真他妈秃噜反仗！
西班的数学课，永远是粉笔灰和脚丫子味儿的二重奏。“地中海”刘老师扶了扶眼镜，在黑板上画了道扭曲的几何题，辅助线像团乱麻。“这题有难度！都认真听！重点班昨天就做过了，人家陈明同学用了两种解法！你们也动动脑子！” 他习惯性地拿一班当标杆，敲打西班。
黑皮听得脑仁疼，走神看窗外的麻雀打架，被刘老师冷不丁点名：“赵铁柱！发什么呆！上来试试！”
黑皮一个激灵，硬着头皮上去。看着那堆线，比打架路线还晕！粉笔戳半天，画了条歪扭的线，卡壳了。脸憋通红。
台下一片低笑。刘老师失望地摇头：“看看！这就是差距！人家一班陈明，解法简洁漂亮！你们……”
“老师，”林小川举手，声音平静，“辅助线连EF，证△AEF∽△CDF，再用角平分线定理AD，比例可证。” 思路清晰。
刘老师一愣，将信将疑：“你…你上来写写看。”
林小川上台，粉笔唰唰，步骤虽不如陈明那种精妙，但逻辑严密，一步步推导下来，答案跃然板上。
刘老师脸色稍缓，但嘴上依旧：“嗯…马马虎虎。思路是对的，但比起陈明同学的解法，还是繁琐了点！人家那种才叫精炼！你们要多向重点班的尖子学习！坐下吧。”
林小川没说话，坐下。兜里的扳手硌得他手心发疼。又是陈明！
课间，李胖像颗肉弹似的冲进教室，脸冻得通红，带着外面的寒气：“川哥！亮哥！打听到了！劲爆消息！”
“快说！陈明那眼镜蛇又整啥幺蛾子了？”黑皮急吼吼地问。
“刚从小卖部‘线人’（老板儿子认识的一班‘包打听’）那儿秃噜来的！”李胖灌了口凉水，“就今天上午物理课！郑老头贴了道巨难的电路综合题在黑板上，说是市里竞赛的！一班那帮尖子全傻眼了！你猜怎么着？陈明那眼镜蛇，推了推眼镜，上去唰唰几笔，用了啥……啥‘基尔霍夫定律’！听都没听过！首接秒了！把郑老头乐得，首拍他肩膀夸他是‘清华苗子’！” 李胖学得惟妙惟肖，唾沫星子横飞。
孙亮镜片一闪：“基尔霍夫定律？高中内容…他果然在自学超纲知识。这是在展示肌肉。”
“还有更气的！”李胖压低声音，一脸愤慨，“王斌那瘪犊子，仗着跟陈明一个班，可劲儿埋汰咱们！课间在厕所，跟几个二班三班的人说，咱川哥上次月考第七，指不定是运气好蒙对的，普通班的题简单！还说小川帮就是一群莽夫，只会打架收小弟，跟陈明哥那种真学霸比，就是癞蛤蟆跟天鹅！还说…还说川哥你在西班称王称霸，那是因为西班都是渣，有本事去重点班试试？” 他气得首拍大腿，“妈的！气死胖爷了！”
“操！”黑皮一脚踹在桌腿上，“老子这就去一班门口堵王斌！把他那张破嘴塞茅坑里！”
“冷……冷静！”大壮赶紧抱住他。
林小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陈明这招太毒了！用“重点班”的光环和“普通班”的标签，把他和小川帮的努力踩进泥里！这是在挖根！
孙亮快速分析：“典型的舆论战加身份压制。他想在普通学生心里种下‘重点班不可挑战’、‘林小川名不副实’的种子。王斌就是他的喇叭。” 他看向林小川，“川哥，我们得反击，不能让他把节奏带起来。得让普通班的学生看到，重点班不是神坛，陈明也不是不可战胜！”
林小川着扳手，眼神锐利：“怎么反？”
孙亮镜片后闪过智慧的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展示肌肉，我们也亮剑！他搞舆论，我们就制造更大的‘事件’，打破他‘不可战胜’的神话！目标——陈明本人！地点——就在这普通班的地盘上！得找一个他无法拒绝，又能当众碰撞的场合……” 他脑中飞速思索着。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推开，班长探进头喊：“林小川！体育张老师叫你去趟器材室，说下午篮球训练的事！”
篮球？
林小川和孙亮对视一眼，一个火花同时在两人眼中迸现！
走廊尽头，陈明正抱着一摞厚厚的竞赛习题集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神情淡漠地走向一班教室。阳光穿过走廊窗户，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并不知道，一张针对他的“网”，己经在普通班的地窖里，悄然张开了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