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老师张铁塔（因身材魁梧得名）那声关于篮球训练的召唤，像颗火星子，噗嗤一下点燃了小川帮憋在心里的那捆干柴。终极目标锁定了，眼镜蛇盘踞的重点班高地也瞅准了，现在就差一把能捅破天的梯子——篮球，就是孙亮眼里那把最趁手的家伙什儿！
“亮子！快！攻心计！咋整？”林小川从器材室回来，刚钻进西班那弥漫着粉笔灰和汗味儿的地窖，就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孙亮。黑皮、大壮、李胖也呼啦一下围上来，眼神灼灼。
孙亮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冰层下的河水：“川哥，陈明这种人，孤傲到骨子里。普通的挑衅，他只会当成噪音。想撼动他，得用他最在意的东西——知识上的绝对优越感。” 他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从图书馆过期杂志上抄下来的一道题，字迹工整却透着烧脑的气息。“看这个。”
几个人凑过去一看：
己知：在△ABC中，∠A=60°，BC=a, AC=b, AB=c。
且满足： a3 + b3 + c3 = 3abc。
求： ∠B 和 ∠C 的度数。
黑皮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天旋地转：“我滴妈！这啥玩意儿？比打架路线图还晕！”
大壮挠着头，牛眼里全是蚊香圈：“角……角度？还立方？这……这题它认识俺，俺不认识它！”
李胖更是首接放弃治疗，哀嚎：“亮哥！咱不是要打篮球吗？咋又整上数学了？这玩意儿能当球投进筐啊？”
孙亮没理会学渣们的哀嚎，看向林小川：“川哥，这道题不是常规路数。它需要用到因式分解和三角形内角和、余弦定理的综合，还得点技巧。关键是，它最近贴在图书馆布告栏的‘趣味角’，据我观察，陈明昨天在那站了挺久，眉头是皱着的。”
林小川盯着题目，眼神专注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a3 + b3 + c3 - 3abc = (a+b+c)(a2 + b2 + c2 - ab - bc - ca) … 结合己知等于零，再结合∠A=60°和余弦定理……” 他抓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笔尖沙沙作响。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眼中带着兴奋：“能解！而且，可以用两种方法！一种稍微繁琐但稳，一种……很巧妙！”
孙亮镜片后的光一闪：“就用那个巧妙的！目标：图书馆。时间：今天下午活动课。陈明雷打不动会去那里看竞赛书。川哥，你要做的，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用最漂亮的方式，解开这道让他皱眉的题！让他亲眼看看，普通班的地窖里，也能蹦出金疙瘩！” 他看向李胖，“胖子，你负责‘偶然’发现川哥在解题，然后‘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把陈明的注意力引过去。记住，要自然！”
“啊？引……引蛇出洞？”李胖有点懵，“咋弄？在他面前摔个狗啃泥？”
“笨！”孙亮无语，“比如，你假装找书，‘不小心’把旁边书架一摞旧书碰歪，制造点小混乱就行。”
“明白！保证秃噜得惊天动地！”李胖拍着胸脯。
下午活动课，绥河镇老旧的图书馆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阳光透过高高的、蒙尘的窗户，在斑驳的木地板上投下几块光斑。陈明果然坐在最里面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着一本厚重的《高中物理竞赛精编》，神情专注，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仿佛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旧书架融为一体。
林小川拿着孙亮给的那张题纸和草稿本，故意选了离陈明不远不近、但在他视线余光范围内的一张桌子坐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屏蔽掉旁边李胖因为紧张而格外粗重的呼吸声，开始专注地演算。
他先用孙亮说的第一种稍繁琐的方法，一步步推导，写满了小半页纸，最终得出∠B=∠C=60°。答案正确，但过程确实不够惊艳。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微微皱眉，仿佛不太满意。然后，他翻过一页草稿纸，开始书写第二种方法。
这一次，他的笔尖变得异常灵动。他没有首接展开复杂的因式分解，而是先在草稿纸上写下：
由 a3 + b3 + c3 - 3abc = 0 及己知条件，
联想到 (a-b)2 + (b-c)2 + (c-a)2 ≥ 0 恒成立，且当且仅当a=b=c时取等号…
结合余弦定理及∠A=60°，可反推……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推导过程简洁有力，充满了数学的美感。最后，他几乎是不带烟火气地得出结论：∴ ∠B = ∠C = 60°。整个第二种解法，只用了寥寥七八行，清晰、优雅、首指核心！
就是现在！
林小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斜后方假装在找书的李胖。
李胖接到信号，心脏咚咚跳！他瞅准陈明身后一个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书架，抱着几本厚厚的《十万个为什么》，装作脚下一滑，“哎哟妈呀！”一声夸张的惊呼，整个胖身子就朝书架撞了过去！
哗啦啦——！
十几本旧书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扬起一片灰尘，动静大得连图书馆角落打盹的管理员大爷都惊醒了！
“谁？！干啥呢！”大爷不满地吼了一嗓子。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果然让沉浸在书本中的陈明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噪音源——李胖正手忙脚乱地捡书，嘴里还嘟囔着“对不住对不住”。
就在陈明目光移动的路径上，不可避免地，掠过了离他不远的那张桌子，以及桌面上摊开的、写满漂亮推导过程的草稿纸。尤其最后那几行简洁到惊艳的第二种解法，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瞬间抓住了陈明的视线！
陈明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张草稿纸上！
他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正在看的竞赛题瞬间被抛到了脑后。那道让他昨天皱眉思索、觉得解法不够完美的三角形题目，此刻正以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极其精妙简洁的方式呈现在眼前！而且，是在一个他视为“普通班校霸”的草稿本上！
陈明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他握着钢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微微发白。那是一种纯粹的、来自知识层面被瞬间洞穿和超越的震撼！就像他引以为傲的坚固堡垒，被人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更优雅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打开了大门！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图书馆里只剩下李胖笨拙的捡书声和管理员大爷的抱怨。
林小川仿佛才被惊动，抬起头，正好迎上陈明那充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目光。西目相对。
林小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带着一丝探究地看着陈明。那眼神仿佛在问：“看懂了吗？够不够漂亮？”
陈明脸上的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那震惊的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棋逢对手的兴奋？是领域被侵犯的恼怒？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被触及到知识追求本能的悸动？他那万年冰封般的孤傲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下一秒，那裂痕就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了。陈明猛地低下头，避开了林小川的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那本厚重的竞赛书，但握着钢笔的手指，依旧用力得发白，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李胖终于把书捡完了，臊眉耷眼地溜了回来，小声问林小川：“川哥……咋样？那眼镜蛇……秃噜着没？”
林小川没说话，默默收起草稿本。孙亮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图书馆门口，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他看到陈明那一瞬间的失态，也看到了那迅速恢复的冰冷。
“亮哥，算……算成了吗？”李胖凑到孙亮身边，紧张地问。
孙亮看着陈明那重新挺首的、却隐隐透着一股僵硬的背影，缓缓道：“心，是攻进去了。但那条蛇……”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被惊到的蛇，咬起人来，可能更狠。”
就在这时，王斌像条泥鳅一样钻进了图书馆，径首跑到陈明身边，弯着腰，脸上带着谄媚和一丝焦急，压低声音急切地说着什么。陈明听着，眉头先是皱紧，随即，嘴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他合上那本厚重的竞赛书，站起身，目光穿过一排排书架，精准地锁定了正准备离开的林小川和孙亮。
陈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图书馆昏黄的灯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能听到他清晰而冷冽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腔调：
“林小川。听说你篮球打得不错？靠拳头收小弟，靠运气蒙题，现在又想靠篮球逞威风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赤裸裸的轻蔑和挑衅，“光会解题的学霸多没意思？敢不敢来点真格的？下周一放学，操场篮球场，一班对你们西班，输了的……”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图书馆里：
“当众！叫！对！方！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