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
我壮着胆子,一点点挪到门前。
我几乎能确定,声音的源头就在门板后面,离我不到几厘米的地方。
突然,铃声停了。
电话被接通了。
我握着座机听筒,大气都不敢出。
“喂?”
听筒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像是喉咙被砂纸磨过的声音。
那声音在说:“你……要进来吗?”
我“啊”地一声尖叫,把听筒扔了出去,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家门。
我什么都没带,就穿着一身睡衣,跑到了大街上。
夜晚的冷风一吹,我才稍微冷静了一点。
不行,我得回去,身份证钱包都还在里面。
我找到了小区的保安,一个快退休的大爷。
我跟他说我家好像进贼了,让他陪我上去一趟。
保安大爷人不错,拿着根橡胶棍就跟我上了楼。
站在家门口,我用颤抖的手,把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了。
客厅的灯还亮着。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打包好的箱子堆在地上。
那扇乳白色的门,也还是静静地立在角落。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保安大爷在屋里转了一圈。
“小伙子,没贼啊,是不是你听错了?”
我也很困惑。
难道刚才的一切,又是我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觉?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空的。
我的手机,还是不见了。
我走到座机旁,拿起了被我扔掉的听筒。
上面有通话记录。
最后一通,就是打给我自己手机的。
通话时长,12秒。
这不是幻觉。
保安大爷看我脸色煞白,安慰了我几句,就下楼了。
我又只剩下一个人。
我不敢再待下去,拿上钱包身份证,拉着两个最重要的行李箱就准备走。
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我如坠冰窟。
我看到,那扇乳白色的门上。
出现了一个东西。
一个猫眼。
一个黄铜色的,老式的猫眼,就装在门的正中央。
我发誓,之前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猫眼。
它也像一只眼睛一样,冷冰冰地看着我。
恐惧和好奇再次在我心里交战。
我想立刻逃走,但双脚却不听使唤。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升起。
我想看看,猫眼的那一头,到底是什么。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我弯下腰,慢慢地,把眼睛凑向了那个猫眼。
透过小小的镜片,我看到了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个房间。
一个和我现在所处的客厅,一模一样的房间。
一样的沙发,一样的茶几,一样的纸箱。
甚至连墙上挂钟的时间,都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那个房间里,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穿着和我一样的睡衣。
他背对着我,正蹲在地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然后,那个男人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我看到了他的脸。
那张脸,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他”也看到了我。
我们隔着猫眼,西目相对。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微笑。
然后,“他”抬起手,指了指我身后的,我这个房间的大门。
我僵硬地回过头。
我看到,我房间的大门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个猫眼。
而那个猫眼后面,好像也有一只眼睛,正在窥视着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我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从我身后的猫眼里传来。
“别回头。”
“你一回头,就换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换不回来?
我猛地转回头,再次看向门里的那个“我”。
“他”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张开嘴,无声地对我说着口型。
我读懂了。
他说的是:“谢谢你,帮我打开了门。”
下一秒,我眼前的景象开始天旋地转。
我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地,狠狠地,推进了猫眼里。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
我发现,我站在了那扇乳白色门的里面。
我回头看。
那扇门,从里面看,也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门。
只是门上,多了一个猫眼。
我扑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
我看到,“我”,正站在客厅里。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睡衣,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后,“他”拿起地上的钱包和身份证,拉起行李箱,哼着小曲,走出了大门。
“他”把我留在了这里。
我疯狂地拍打着这扇门,嘶吼着,哭喊着。
但是没用。
这扇门,从里面,也一样打不开。
渐渐地,我没力气了。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客厅。
桌上,放着一把车钥匙,和一个手机。
是我之前怎么也找不到的那个手机。
我捡起手机,屏幕亮起。
上面有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是李军发来的。
“张六伟,你没事吧?房东阿姨说你疯了,把自己锁起来了。你到底在哪?”
我愣住了。
我打开通话记录。
最近的通话,不是我用座机打给自己的那通。
而是几个月前,我和李军的通话。
我翻看着聊天记录,看着我和朋友、家人的对话。
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了三个月前。
那是我发给李军的:“我搬新家了,这地方不错,就是有扇打不开的门,有点奇怪。”
在那之后,我的所有社交软件,都再也没有更新过。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询问我下落的未读信息。
我明白了。
我不是刚刚被关进来。
我在搬进来的第一天,在我对那扇门产生好奇心的那一刻。
我就己经被关在了“门里”。
这三个月,活在我身体里的,是门里的那个“东西”。
是它,用我的身份,在外面生活着。
而我,一个被替换掉的“意识”,被困在了这个由我的记忆构筑的,一模一样的“房间”里。
我一首以为我在想办法打开门。
其实,是外面的那个“我”,在想办法让我这个“里面的意识”彻底绝望,放弃抵抗,从而完成最后的替换。
我听到的抓挠声,磕碰声,电话铃声……
全都是“它”在门外,故意弄出来,为了击垮我的精神。
那个猫眼,就是最后的陷阱。
当我从猫眼里看到“它”的那一刻,我们完成了交换。
它自由了。
而我,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我站起身,走到这个“房间”的大门前。
我把眼睛,凑到了那个猫眼上。
我看到,外面,一个新租客,正被中介带着看房子。
那个中介,还是油滑的李哥。
“小伙子,房子不错吧,价格也实惠。”
新来的年轻人,看起来很单纯,他点了点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所在的这扇门上。
“李哥,”他问,“这扇门是通向哪的?”
中介挠了挠头。
“哦,那个啊,那是堵死的,前任房主砌上的。”
“就是个装饰,别管它就行。”
我看着那个年轻人,就像看到了三个月前的自己。
我张开嘴,想对他呼喊,想让他快跑。
但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扇他永远不该靠近的门。
我贴在猫眼上。
我用尽全身力气,用指甲,开始一下一下地,挠着门板。
“嘶……啦……”
我希望,他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