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鞭炮声将永安村上空炸得忽明忽暗。
谢家众人站在院内,谢轩身着蓝色锦袍,蹲在地上一点点往鞭炮处挪动。
谢忱从身后捂住谷栗的耳朵,对着谢轩喊道,“喂,怕了?”
谢轩举着长香边凑边喊,“大哥,你别说话。”
“好好好,我不说,你快放吧,一会香都燃尽了。”
谢轩拢好衣摆,他才不怕,他只是不想把新衣服弄脏,这可是嫂子带他去成衣铺买的,还有个同色斗篷可贵了。
就在香要碰到鞭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吓得谢轩一屁股坐在地上。
逗得全家哈哈大笑。
谢轩气急败坏地起身,小脸涨得通红,盯着谢忱愤怒的咆哮,“大哥,你幼不幼稚。”
他的新衣服呀,全毁了。
谢忱眼底闪过狡诈,笑着放开谷栗,提步上前拉起谢轩的手,将香点往前送半寸,火药瞬间被点燃。
就在谢轩感动兄长友爱时,突然眼前景象翻转,人已经被大哥扛上肩头。
谢轩吓得嗷一声,几乎喊破喉咙,沈氏气的一巴掌拍在谢忱后背上,“放下,别吓坏你弟弟。”
谢忱将谢轩放下,也不管他生不生气,一脚就踢在对方屁股上,“胆小鬼。”
谢轩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什么亲情,什么友爱,都是扯淡。
他指着谢忱大声道,“等你有儿子的,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噗嗤,一句话引得全屋哄堂大笑。
谢忱望了眼谷栗,拉着她的手调笑道,“要不........”
谷栗伸手一把捂住谢忱的嘴,眼神慌乱地看着众人,尴尬道,“要不咱们吃饭吧,对吃饭.....”
饭桌上,谢轩和谢莹身边一人一碗奶茶,谢轩久住书院不常喝,捧着碗咕嘟咕嘟喝个不停。
谷栗怕他喝太饱吃不下饭菜,笑道,“谢轩和嫂子碰个杯,祝你来年科考顺利。”
谢轩忙起身捧着碗,一脸严肃道,“嫂子,我会尽最大努力去应试。”
“快坐下,”谷栗只想借着喜悦气氛说两句吉祥话,这孩子到当真了。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尽人事听天命。”
谢轩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从小被兄长养大,读书费钱他不敢多花一分,平时能节俭就节俭。
他不能挣钱,只能尽量减少花销。
谢忱笑着揉了揉他脑袋,没说什么而是端起水杯碰了下他的碗。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尽管去考不要被成功与否绊住脚步。”
谢轩鼻子一酸,他大哥还是爱他的。
.........
正月初二。
谢忱起身将谷栗棉衣塞进褥下,穿上鞋去了灶房。
灶房内,木桶的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谢忱用力敲碎,借着冰水洗漱完。才提起木桶将水倒入锅中,放上帘子把饭菜放好,盖锅。
随着灶膛火燃烧,锅四周开始慢慢浮上白雾,渐渐笼罩整个屋子。
“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初二,咱们要回去看爹娘。”
谢忱打开锅拿出饭菜,露出锅底热水,盛了些进盆里递给谷栗洗漱。
过年一顿新菜三顿剩菜,谷栗不吃剩菜,谢忱便为她单独做了份葱炒鸡蛋,二人简单吃口,便要起身回谷家。
“你们就这么回去?”沈氏看他们两手空空往外走,眉头微蹙,哪有过年回娘家什么都不拿的。
“娘,年前都送过了。”而且她平时也往谷家拿东西,初二还拿么?
沈氏不赞同道,“你们还没分家,同辈也有成亲的,空手回去让人看了像什么话。”
说着越过二人进入仓房,提出小半扇排骨和两坛酒,塞进谢忱手里,“多少是个意思,别空手回去。”
谷栗虽觉没必要,但婆母一再坚持,她也不好推脱。
谷家。
谷老头穿上宗氏做的新衣服,左右端详。
“这么好的料子给我做外衫,白瞎了。”
他一年到头埋在地里刨食吃,没事还要去喂驴,不如将丝绸给家中晚辈,也能让他们开心些。
宗氏将最后一个衣扣系好,将铜镜举到他面前,“年轻时没钱穿,如今孙女有出息,为啥不穿。”
谷老头嘿嘿笑了两声,粗糙干裂的手甚至不敢摸袖子,整个人如木架一般不自在。
“这还是我第一次穿丝绸,以前总想着能吃饱饭就行,哪敢奢望这好衣衫。”
“自然些,”宗氏拍了拍谷老头后背,谷老头僵硬道,“我怕刮坏了。”
“爷,奶,我们回来了,”屋外谷栗声音突然响起,吓得谷老头惊慌失措,“快,快给我脱了。”
一把年纪了,让孙女看见他穿这样多难为情。
谷老头急得想解衣扣,又不敢太用力,“别开门,别开门。”
咯吱,卧房门被宗氏打开,谷老头硬生生暴露在空气中。
“呀,爷,你这身可真精神,”谷栗惊呼道。
谷老头强做镇定,僵硬的身体特意站直几分,咳咳,“回来了。”
“爷,你在配上我给你的烟杆,绝了,村长都比不过你。”
谷老头咧嘴一笑,翻出用布包裹严实的烟杆,擦了擦别在腰间,“怎么样?”
谷栗竖起个大拇指,“好看。”
“爷,我给你带两坛酒,放哪里?”谢忱提着酒笑问。
“放仓房,我跟你过去,”说着便往出走,可刚走两步,手就被宗氏一把握住,谷老头不解地望向她。
宗氏忍着笑低声道,“顺拐了。”
咳咳,谷老头黝黑的脸透出不自然的红,他将双手背于身后,迈着僵硬的腿往外走。
这新衣服,太板人,不如粗布麻衫来得自在。
谷家众人围正在堂屋说着话呢,就听谷田声音从外面传来。
“堂姐,你回来了。”
丁氏闻言笑容一僵,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门口。
门帘晃动,只见谷穗抱着孩子从裹着寒风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毫无笑容的李二牛。
“娘。”
谷穗望着丁氏强扯出抹笑意,她看向众人一股陌生感涌上心头,她仿佛好久没回这个家了。
母女连心,丁氏见不得她这神情,起身从她怀中接过孩子,“大冷天回来做什么。”
不等谷穗回话,李二牛冷声道,“说不听么?不让回来偏回来。”
李二牛憋了一肚子气,大冷天非要抱孩子回娘家,这要惹了风寒该如何是好,谁家儿媳妇这么不懂事。
丁氏眼中闪过不悦,将小孩被子打开,防止反寒气。
“二牛若忙就先回去吧。”
李二牛自是不会离开谷穗,谷穗耳根子软,没主见。
若谷家在背后说点什么,他还要说教好久,才能将她思想掰过来。
小娃娃没了束缚,小胳膊小腿就伸了出来,咿咿呀呀看着众人,满眼好奇也不哭闹。
谷穗见丁氏喜欢孩子,偷偷松了口气,对着宗氏和谷老头叫了声爷奶。
宗氏笑道,“回来就好,正好谷栗也在,咱们今年能过个团圆年。”
谷老头却一声没吭,他不喜欢李二牛,连句话都懒得和他说。
李二牛待得也别扭,一屋子有说有笑,他也插不进去话,索性一句话不说,就拿冷眼看谷穗。
谷穗置若罔闻,成亲近三年,她事事顺着李家,为李家着想,可到头来得到什么。
她心中苦笑,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当不得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