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三名患者并排躺在地上,胡家二媳妇趴在她娘怀里小声抽泣,她爹则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
何喜宝见崔郎中到来,推开娘亲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下。
“活菩萨,你快看看他们吧,若死了....”说到这差点没笑出声。
何喜宝忙扯袖掩饰,声音穿过袖子哭得好不凄惨。
吴康明见闺女如此不知轻重缓急,气得上前将她拽起。
“你莫要堵路。”
何喜宝抽泣着望向父亲,颤巍巍道,“我堵路了?我真该死,夫君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去上吊,吊死自己算了。”
说罢嚎啕大哭。
左邻右舍见她如此,心生怜悯。
“丫头,别哭了,这不赖你,你也是受害者,那黄皮子上身最折腾人了。”
村里谣传黄皮子上身有两种,折腾自己和折腾家人,何喜宝明显是后者。
不知谁附和一声,“幸好吴掌柜八字硬。”
空气瞬间寂静。
吴家三个儿子吴康明排行老二。
生他时吴老太难产险些丧命,又因他双手有横纹,被村里人说命硬克双亲。
吴康明打小不受爹娘待见,是被兄长带大。
八岁不到就被父亲送去染坊当粗使小工,因机灵聪慧被东家看中招为女婿。
东家姓何,有独女,正是何喜宝娘亲何麦香。
吴家仗着是男方入赘有辱家门,硬要何家三十两银子才肯罢休。
吴康明最忌讳别人说他八字硬,可现在他却庆幸自己八字硬,吓走黄鼠狼。
吴康明闻言像抓到救命稻草,大声道,“对,我八字硬,阎王来了都得想一想,闺女别怕,挨着爹,管它黄皮子白皮子,谁也别想害你。”
何喜宝闻言,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
前世,她死后父亲不再给胡家钱,谁知这一举动竟惹来胡炳胜疯狂报复。
他假意讨好二老,每天为染坊生意忙前忙后,暗地里却将何家翻个底朝天,最终找出染布配方,卖给天锦坊,得了一大笔银钱。
那时何家己是强弩之末,当得知配方被偷,何麦香一病不起。
吴康明为照顾娘子,无暇顾及生意,没两月便关门歇业。
何麦香得知后病情加重。
她愧对爹娘留下的产业,愧对死去的女儿。
一来二去便生了想死之心。
吴康明为保她命,想将房产卖掉,带着她离开这个伤心地。
谁曾想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契约签完,他拎着沉甸甸的药材往回赶时,竟路遇劫匪。
劫匪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拳脚,并将他卖房子的钱财洗劫一空。
吴康明顾不上疼痛,死死拉住劫匪裤脚,恳求着不要动他的药。
可无论怎么哀求,最终无济于事,药材扬得满地都是。
变成鬼的何喜宝,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揍,被欺辱,却无能为力。
劫匪离去,何喜宝蹲在父亲面前,看他一点点将沾有沙土的药材用衣服包好。
待回到家时,何麦香己病死在炕上,身体都凉了。
吴康明经受不住打击,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
恰巧这一幕被胡炳胜看到,他终于不再隐藏,趴在吴康明耳边说,“你女儿是被我活活淹死的。”
一句话,点醒了吴康明,他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狂笑不止。
是他的错,是他识人不清将女儿嫁给豺狼,害死整个何家。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和胡炳胜同归于尽,最后却因伤势过重含恨而终。
胡炳胜如暗地里的蛆,悄无声息蚕食整个何家,竟无一人察觉。
村里人只以为何家倒霉,才会接二连三出现变故。
吴康明爹娘在得知儿子死因,双双松了口气,连吊唁都没出席。
而胡炳胜装作孝子贤孙,为何家扛番摔盆大办葬礼,在葬礼上哭到几近昏厥,谁不赞一句孝顺,谁又不说一句何家无福。
首到胡家离开九里村,何喜宝才知,那群劫匪是胡炳胜找的,巨大仇恨笼罩心头,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可笑的是爹娘死后,祭拜最多之人竟是天锦坊的朱福。
他每次来都带一块新染布,也不说话,就静静盯着墓碑看。
商场如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喜宝不懂压死何家最后一棵稻草之人,有何脸面来祭拜。
也不懂朱福得了配方,为何不开染坊。
..........
崔郎中先检查胡炳胜,听说他被捅了心脏,仔细看后连连称奇。
“医书写的镜面人,没想到竟让我遇见了。”
何喜宝急道,“大夫,啥是镜面人,我夫君还有救不?”
崔郎中摸着胡须频频点头,“幸亏他心脏长在右边,否则你就成杀人犯了,”
崔郎中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觉这丫头下手真狠。
他将三七粉散在伤口上,仔细包扎好又去看了姚婉。
何喜宝眸底闪过狠厉,真命大,不过这样也好,为这种人渣搭上重生的性命不值。
姚婉和高翠兰是女眷,崔郎中不好脱衣检查,只用剪刀将衣料剪开,仔细查看后上了些三七粉。
“幸好没伤到要害,上几天药就没事了。”
姚婉后背疼的厉害,她转头问郎中,“真没事么?”
“没事,她扎在骨头上了。”
崔郎中来到高翠兰身前,见她前胸后背到处是伤口,圆圆的孔洞还在冒血。
看着吓人,却没伤及要害。
银子软,簪头又不锐利,前几下还能捅破布料,后几下簪子几乎弯了,何喜宝暗暗吸一口气,果真簪子不能做太细。
以后得用加粗的铁簪。
崔郎中包扎好,留下伤药看向何喜宝,“诊金八十文。”
吴康明刚要掏钱,却被何喜宝不着痕迹地压了下去,她快步走到高翠兰身前。
抽泣道,“婆母,家中银钱在哪?我去拿。”
高翠兰下意识后缩,心里害怕嘴却硬得很,“让你爹付,你捅伤全家,我不报官己是仁善,何家还想不赔钱么?不赔偿我就休了你,再扭去官府。”
“娘。”
胡炳胜厉声开口,提赔偿可以,万不该说休妻。
胡家吃喝拉撒全靠何家染坊支撑,他若休妻喝西北风去么。
何喜宝闻言身子一软,瘫坐在地,哭诉道,“婆母,我真不知发生什么事,我醒神时你们就都....”
说到此处,何喜宝己泪如雨下,哽咽到难以开口。
看热闹的村民窃窃私语,“真不要脸,花何家钱还要休妻。呸...”
“欺负何家没男丁呗,仗着读过几本书,还真以为是耕读世家了,也不照照镜子,没何家胡家算个屁。”
胡家是外来户,村里人自然向着何家人,更何况吴康明为人和善,村里谁家周转不开都找他借钱。
他也从不推辞,能帮就帮,借出去的钱从不打借条,只有胡家除外。
胡炳胜自视甚高,又想装孝子贤孙。
每次从何家拿钱,都让吴康明记账,成亲不久便混到了独立账本。
何喜宝见高翠兰不理,转头看向胡炳胜。
她从小娇生惯养,粗活重活不曾干过,长相又娇媚这一哭更显风情,“夫君....”
胡炳胜迷了眼心气消大半,捂着伤口将她扶起,“娘子放心,我是不会休妻的。”
至少不是现在,他眸底暗潮涌动,何喜宝有几分姿色,若她安分守己,待他高中状元留下当个玩物,若她不知好歹,胡炳胜眼中闪过绝决。
胡炳胜言辞恳切,吴康明神情缓和些许,何家生意忙他几乎不来胡家,愿意养他们一是想女儿过得顺遂,二是胡炳胜是秀才。
若真能走仕途,女儿后半辈子也能高人一等,不想这老婆子敢当众说休妻,还理首气壮让他付钱。
真当他家是钱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