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康染坊，何忠拿着鸡毛掸扫灰，正扫窗框时就听外面吵吵嚷嚷。
“成亲穿掉色衣服，晦气。”
何忠寻声望去，见两妇人气冲冲往前走也没在意，不过片刻又听人骂道，“店大欺客，这是拿咱们当猴耍呢。”
何忠心下存疑，拿着鸡毛掸走出铺外，见一男子腋下夹着妃红布料满脸怒意，不由勾起好奇心。
“客官你这是？”
男子闻言驻足看何忠头顶牌匾，扯出布料一脸怒意上前，吓得何忠后退半步。
对方见此停下抖开布料，何忠才发现是件衣服。
男子像找到了宣泄口，嘴跟倒豆子般就开说，“我一月前成亲，想媳妇穿漂亮些，谁知遇见这事。”
他将衣服送到何忠眼前，“我一个大老粗看不出啥色，你来告诉我这是红色，还是妃色？”
何忠此时后悔不该多嘴，扫了眼衣服斟酌道，“布料很好。”
“布料好有啥用它掉色，我媳妇刚过门就要与我和离说我糟践她。你说我冤不冤？”
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驻足听音的，何忠肠子都悔青了，不知情得还以为铺子出了问题。
何忠忙打断，“你这布哪买的？”
“天锦坊，”男子气破了音。
何忠尬尴道，“那你快过去看看，刚我听有人和你一样买了掉色的布。”
男子一听将衣服团吧团吧夹在腋下，气呼呼往天锦坊走。看热闹见不是泰康染坊的事，兴兴散去。
天锦坊铺前围满了人，都举着布讨说法。
“叫你们掌柜出来，别当缩头乌龟。”
“对出来，敢卖褪色布，咋这缺德呢。”
“出来，出来...”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人越聚越多，伙计顶着门急得首冒汗，“掌柜来了没。”
“己经去通知了。”
最近陆陆续续有来退布的，伙计没当回事也没和掌柜说，谁知今天一开门来这些人。
一月前朱福不知从哪弄来一批物美价廉的红布，问起就是临县铺子倒闭压得货底。
这种事常有，生意么？就是趁火打劫，只是没想到这批布出了问题。
朱福满头大汗跑过来，见门前全是人，转头从后门进入。
“哪块布出问题了？”
伙计见朱福过来有了主心骨，顶着门道，“是那批低价红布。”
轰，朱福脑袋嗡得一声，那批红布用了他小半身家怎出事了。
他气道，“堵门干什么，开开。”
“掌柜人太多了，”这要都放进来不得拆了天锦坊呀。
朱福咬牙站上凳子，“你堵门问题能解决呀，打开。”
铺子门打开室外人蜂拥而进，伙计站立不稳首接摔倒在地，朱福也被人从凳子上拽了下来。
.......
天锦坊布料褪色成为同行笑话，声誉严重受损半月没卖出一匹。
何喜宝为抢天锦坊客户，将水盆摆在自家铺子前，将红布吊挂在盆中引众人驻足观看。
何忠见状快步将她拉进屋里，“你干什么？”
何喜宝不解湿漉漉的手垂在身侧，“招客呀，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何喜宝说完就要出去被何忠拦住。
“将盆给我端回来，还有架子上的红布，不许晒在外面。”
何喜宝怔愣，“借着天锦坊这事，证明咱家布不褪色，更容易打出名声。”
何忠劝不动她，索性走出铺外捞出盆里红布将水泼了出去。
“爷？”何喜宝抿唇不知错哪了。
何忠将她带到后院，沉声道，“孙女，做人不能落井下石。”
何喜宝无奈她爷就是老好人，谁都能上来捏一把，再说朱福进劣质货跟她有啥关系。
看她表情何忠就知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沉声道，“和爷说，朱福咋得罪你了。”
他孙女睚眦必报，朱福那胖小子嘴毒必定得罪过她，否则不会打对台。
何喜宝心中有结一首未解，索性说个明白。
“爷，我重生了，你信不？”
“信，”孙女中邪后身上多了股戾气，家里人都以为她好了，只有何忠知道孙女这坎没过去。
何喜宝将前世发生一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再抬头时发现何忠红了眼眶。
何忠大手附在孙女头上安抚，“没事，都过去了。”
终于有人信她了，何喜宝压下心酸，“爷，你说朱福买了咱家配方，为什么不开染坊。”
朱家那孩子何忠了解，自尊心强，放不下面子。却也做不出伤天害理之事，只可惜与麦香无缘。
何忠叹气，“喜宝，朱福是在帮何家。”
何喜宝惊诧，朱福怎会帮何家？从她记事起，朱福就处处与父亲作对，没一天消停的。
何忠见孙女不信，分析道，“朱福买配方不开染坊，何家染坊不受影响，他签了独家契约，胡炳胜便不能一方多卖，他每次拿染好布去祭拜，也许.....”
何忠停顿，“也许心里存着气。”
何喜宝没换位思考过，何家上辈子太惨，惨到她看谁都像仇人，忽略了隐藏的善意。
她有瞬迷茫。
何忠继续道，“何家为挣更多钱，压低染布价格遭同行排斥，只有朱福肯给咱们工单，他嘴臭人不坏。”
“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同行是冤家，不是你死就是我忘。是我，我性格使然。不想何家担个落井下石的名声。
总想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却委屈了孙女。”
何忠起身离开时说了句，“人要往前走，别被往事捆住腰。”
何喜宝苦笑，她做鬼多年，却没老头子看得通透。
老头子是通透，他女婿是个狠人呀。
吴康明得知朱福红布褪色，当天便去了天锦坊，也不知二人聊了什么，差点没打起来。最后吴康明雇了五辆马车，把天锦坊的红布都拉了回来。
何喜宝看着堆积如山的红布，咋舌。
“爹，我爷说不能落井下石。”
吴康明，“你别瞎说我这是在帮他。”
何喜宝咽了咽口水，你狠，我就在铺门前放盆水，你倒好趁火打劫把人家仓库端了，还冠冕堂皇说帮忙。
这么多妃色可咋卖呀？她爹会不会被何老头打死呀？昨天还嘲笑朱福，今天自己成笑话了。
傍晚，何喜宝竟看见他爹把爷奶接了回来，红布还在院中堆着，他爹这是不想活了么？
何喜宝大气不敢出，如鹌鹑般窝在角落，等待大战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