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林玥痛苦混乱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默耳膜。
“仁和医院……救我……”
轰!
二十年前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瞬间在他脑子里炸开!父亲躺在推车上毫无血色的脸,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医院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印着褪色“手术中”灯牌的门……一切都发生在那个叫仁和的地方!
“小玥!撑住!我马上到!”陈默对着手机狂吼,人己经像炮弹一样冲出办公室,撞开挡路的椅子,带起一阵风。他甚至没顾上跟旁边惊愕的老张解释,只丢下一句:“诊所!林玥出事了!灰夹克可能在那儿!”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老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抄起家伙就吼:“所有人!目标明德大厦!快!”
警笛瞬间撕裂了海东市沉闷的雨幕。
明德大厦A座1203,林玥心理咨询中心。
眩晕和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林玥的神经。她背靠着冰冷的文件柜滑坐在地毯上,眼前发黑,耳边是尖锐的嗡鸣,盖过了窗外的雨声。仁和医院那个徽标的图形,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左肩胛下那个旧疤火辣辣地疼。
那些闪回的画面更清晰了:惨白晃眼的光,戴着口罩只露出冷漠眼睛的白大褂,金属托盘里冰冷器械的反光,还有……那无法忍受的、仿佛要将她整个后背撕开的灼痛……
“呃……”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地毯纤维里,试图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意识撕裂的洪流。
突然!
“嗒…嗒…嗒…”
一种极其轻微、带着金属摩擦感的脚步声,从走廊深处传来。不是高跟鞋的清脆,也不是皮鞋的稳健,更像是……某种坚硬的、带着钩子的东西,轻轻点在光滑地砖上的声音。
嗒…嗒…嗒…
声音由远及近,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停在了她办公室门外。
林玥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了!所有的痛苦和眩晕在这一刻被巨大的、纯粹的恐惧取代!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把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死死堵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是谁?!小杨?不可能!是那个拿走她名片的人?还是……苏小雅日记里那个“骨髓都发冷”的存在?
办公室的门把手,无声地、极其缓慢地向下转动。
林玥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向办公桌底下爬去!动作仓惶,撞到了桌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门把手停住了。
死一般的寂静。
林玥蜷缩在桌子底下狭小的空间里,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还有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心跳。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凉的,粘腻的,紧贴着那处灼痛的疤痕。
“嗒…”
金属点地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在门外。然后,门被一股力量,轻轻地、彻底地推开了。
林玥透过办公桌底下的缝隙,死死盯着门口。
一双沾着泥泞水渍的、磨损严重的黑色旧皮鞋,踏了进来。裤腿是深灰色的,布料粗糙。视线再往上……一只冰冷的、闪烁着无情寒光的金属钩子,取代了右手的位置,垂在身侧。钩子的尖端,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己经干涸的痕迹。
是监控里那个人!苏小雅恐惧的源头!
林玥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看到那双旧皮鞋,带着那种不紧不慢的、令人窒息的节奏,一步步向办公室里面走来。每一步落地,那金属钩子尖端与地砖接触,都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嗒”声,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似乎在打量办公室。皮鞋停在了她刚才倒出苏小雅档案的办公桌前。那只冰冷的金属钩子抬了起来,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探究意味,拨弄着散落在桌面上的预约登记表、空档案袋……
钩子冰冷的尖端划过纸面,发出“嘶啦”的轻响。
林玥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不能动,不能呼吸,只能祈祷这狭窄的桌下空间能成为她最后的庇护所。
脚步声再次移动。这一次,是朝着她藏身的办公桌方向!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脏上。那双旧皮鞋最终停在了办公桌旁,距离她的藏身之处,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林玥甚至能看清鞋帮边缘溅上的新鲜泥点!
冰冷的金属钩子垂了下来,在她视线边缘晃动着。钩子尖端几乎要碰到地面。
时间仿佛凝固了。死寂中,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和林玥自己疯狂的心跳。
那只钩子,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办公桌底下探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道残影!目标首指她暴露在外的脚踝!
“啊——!”林玥再也控制不住,尖叫冲破喉咙!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在后面的柜子上!
钩子擦着她的裤脚划过,在坚固的实木桌腿上刮出一道刺眼的深痕!
一击不中,那双旧皮鞋迅速后退一步。戴着鸭舌帽的脑袋低了下来,帽檐下的阴影里,一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精准地锁定了桌下惊恐万状的林玥!
那眼神!冰冷,空洞,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只有纯粹的、捕猎般的残忍!和苏小雅日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找到你了。”一个沙哑、干涩,像是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起伏。
金属钩子再次扬起,这一次带着更明确、更致命的杀意!
林玥绝望地闭上眼睛,脑中只剩下父亲临终前模糊的脸和仁和医院那晃眼的白光。完了……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是枪声,是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用恐怖的力量狠狠踹开!门板砸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门口,陈默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浑身被雨水淋透,蒸腾着白色的热气。他手中没有枪,只有一根在楼下随手抄起的、沉重的金属消防扳手!
灰夹克男人动作猛地一顿,帽檐下的冰冷视线瞬间转向门口。
电光火石间!
陈默没有丝毫犹豫,低吼一声,借着冲势,抡圆了手中的消防扳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砸向灰夹克男人握着金属钩子的右肩!目标明确——废掉他最致命的武器!
扳手沉重,陈默含怒出手,速度和力量都达到了极致!
灰夹克男人反应极快,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向后急仰!冰冷的钩子本能地向上格挡!
“铛——!!!”
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西溅!
沉重的消防扳手狠狠砸在金属钩臂的连接处!巨大的力量让灰夹克男人闷哼一声,整个身体被砸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金属钩子虽然没有被砸断,但明显出现了不自然的弯曲,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小玥!”陈默一眼就看到了桌下狼狈不堪、吓得魂飞魄散的妻子,心头的怒火和心疼瞬间烧穿了理智,“躲好!”
他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抡起扳手再次扑上!完全是搏命的打法!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带着要将对方骨头砸碎的狠厉!狭窄的办公室成了原始的角斗场,桌椅被撞翻,文件漫天飞舞!
灰夹克男人显然没料到陈默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凶!他右臂的金属钩子被砸得运转不灵,只能依靠左臂和灵活的身法狼狈地格挡闪避。沉重的扳手擦着他的身体砸在墙上,留下一个个深坑!碎裂的石膏粉尘簌簌落下。
“呃!”一次闪避不及,沉重的扳手擦过他的左臂,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动作明显一滞。
就是现在!
陈默眼中凶光爆射,抓住对方身形迟滞的瞬间,低身一个迅猛的扫堂腿!
“噗通!”灰夹克男人重心不稳,狠狠摔倒在地!
陈默如同猎豹扑上,沉重的膝盖狠狠顶住对方的后腰,一手死死扼住对方的后颈,另一只手举起沉重的扳手,对准了对方戴着鸭舌帽的后脑勺!杀意沸腾!
“别动!”陈默的声音嘶哑如野兽,扳手高高悬着,随时可能落下致命一击!
灰夹克男人被死死压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砖,身体微微抽搐。那只弯曲的金属钩子无力地垂在身侧。
楼下,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如同死神的号角。
灰夹克男人帽檐下的眼睛,透过地砖冰冷的反光,死死盯着不远处地毯上那张飘落的、印着仁和医院徽标的泛黄纸片。那冰冷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刻骨的恨意,有疯狂的执念,还有一丝……绝望的悲凉?
他没有挣扎,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类似困兽的、沙哑的低吼。
陈默的扳手没有落下。他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身下这个差点夺走他妻子性命的怪物。就在这时,老张带着人荷枪实弹地冲了进来!
“陈队!”
“控制住他!”陈默低吼,猛地起身,将压制交给冲上来的刑警,自己则踉跄着扑向办公桌。
“小玥!”他跪下来,急切地朝桌下伸出手。
林玥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眼神涣散,脸上毫无血色,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看到陈默伸来的手,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猛地扑出来,一头扎进他湿透冰冷的怀里,死死抱住,放声大哭起来。
“默!他…他要杀我!钩子…那个钩子…好多血…仁和…好痛…”她语无伦次,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残烛,眼泪瞬间浸湿了陈默胸前的衣服,混合着雨水和冷汗。
陈默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揉搓。他拍着她的背,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小玥,我在这儿,没人能伤害你…”
他的目光越过林玥颤抖的肩膀,落在地毯上那张泛黄的纸片上。仁和医院那模糊的徽标,像一个狰狞的伤口,刺眼地烙印在他的视线里。
父亲冰冷的尸体。妻子肩胛下灼痛的旧疤。雨夜里被锯断双臂的苏小雅。还有眼前这个被死死按在地上、带着冰冷金属钩子的男人……
海东市连绵的阴雨,仿佛都浸透了仁和医院那陈腐的、带着血腥味的锈迹。一个尘封了二十年的黑暗魔盒,被一双沾满鲜血的钩子,硬生生撬开了一条缝隙。而缝隙后面露出的,是比断臂和死亡更令人胆寒的真相。
被按在地上的灰夹克男人,在刑警粗暴的拉扯下艰难地抬起头,鸭舌帽在挣扎中歪斜滑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他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钉在陈默脸上。
他用那沙哑生锈的嗓子,挤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混乱的现场:
“陈…建国的儿子…你…也逃不掉…”
陈默抱着林玥的手臂,猛地一僵!
陈建国——正是他二十年前死在仁和医院的父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