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凶杀案
雨,像是憋了太久的怨气,终于在这个夜晚倾盆而下,狠狠砸在未完工的“金鼎大厦”的钢筋水泥骨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工地深处,临时搭建的值班板房像个在风暴中瑟瑟发抖的纸盒。民工老李缩在门口,劣质手电筒的光柱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勉强照亮前方泥泞不堪的地基坑。
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腻得发腥的味道,顽固地钻进他的鼻孔,盖过了雨水带来的土腥气。老李皱了皱鼻子,胃里一阵翻腾。这味道……不对劲。他壮着胆子,把手电光往气味传来的方向——那个堆满废弃模板和防水塑料布的黑黢黢的角落——探了过去。
光斑颤抖着落在一堆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布上。布被雨水冲开了一角,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不是建材废料。
那是一个人形。
老李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电筒差点脱手。光柱晃动,清晰地照见塑料布里露出的半张脸——惨白,湿漉漉的头发粘在额角,嘴唇……被什么东西画成了一个极其夸张、极其诡异的向上弧度,像是在无声地大笑。嘴角咧开的线条生硬、扭曲,透着一股非人的邪气。
“啊——!”老李的惨叫瞬间被淹没在暴雨的轰鸣里。他连滚带爬地往回跑,泥水溅了满身,脑子里只剩下那张惨白的笑脸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海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灯火通明。
陈默推开玻璃门,带进来一股湿冷的潮气和淡淡的血腥味——这味道来自他刚从现场带回来的勘查服。他脸色有些发白,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胃里还在隐隐抽搐。晕血症,这个跟随了他十几年的老毛病,即使当了这么多年刑警,面对新鲜创口,身体的本能反应依然强烈得让他难堪。
刚才在现场,法医初步揭开那层湿漉漉的黑色塑料布时,他只看了一眼——女尸双臂齐肩而断,创口平整得像被机器切割过,但边缘微微外翻,露出里面暗红的肌肉组织和惨白的骨茬——就感觉眼前发黑,一股酸水首冲喉咙。他强行压下不适,把视线死死钉在死者脸上。
那张被刻意画上去的笑脸,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像一张拙劣的面具,透出深入骨髓的寒意。雨水冲刷着尸体,却冲不散那股浓烈的、混合了清洁剂和……腐烂前兆的甜腥气。尸体被清洗过,异常地干净,除了双臂的断口。
“陈队,”技术队的小王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递过来一个装在透明物证袋里的东西,“死者左手紧握的。”
陈默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断口移开,接过物证袋。里面是半张浸透了雨水、颜色己经褪得发白的黄裱纸。纸的边缘被雨水泡得模糊,但还能辨认出上面用朱砂描绘的复杂图案和残缺的繁体字:“……送……王……”
“送王船?”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刑警老张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拧成了疙瘩,“闽南那边送瘟神的东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右手掌心,”法医的声音响起,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刻着一个倒着的五角星,很深,应该是生前刻的,边缘有生活反应。”
送王船符纸?倒五芒星?清洗干净的尸体?被锯断的双臂?还有那张诡异的笑脸?这些元素混杂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塞满了陈默的脑子。这不是普通的凶杀案,这仪式感太强了,强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和脑袋里嗡嗡作响的眩晕感,开始仔细检查死者身上残留的衣物口袋。手指在湿透的衣料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方形的小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出来。
是一张名片。印刷精良,材质挺括,即使在雨水的浸泡下,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林玥心理咨询中心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专业方向:创伤后应激障碍、焦虑抑郁、行为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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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名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名片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林玥。
他的妻子。
这张名片,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被残忍断臂、精心“装扮”过的女尸口袋里?
一股寒意,比这雨夜的湿冷更甚,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椎,冻结了他的血液。眩晕感再次猛烈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勘查箱才稳住身体。
“陈队?你没事吧?”老张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
“……没事。”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把那张名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塑料封套硌着他的皮肤,“通知所有人员,收队,回局里开紧急会议。封锁现场,扩大搜索范围,特别是这种符纸的线索,还有……所有和闽南民俗、邪教符号相关的信息,都给我挖出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张名片,又迅速移开,补充道,“重点排查死者身份和社会关系网,特别是……心理治疗记录。”
一首忙碌到凌晨三点,陈默推开家门。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路灯透过窗帘缝隙投进几缕昏黄的光。他疲惫地脱下沾着泥水和血腥味的外套,随手扔在玄关的椅子上。空气里弥漫着妻子林玥常用的那款薰衣草精油的淡淡香气,平日里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此刻却莫名地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他放轻脚步,走向卧室。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他看到林玥背对着门,站在他们巨大的结婚照前。照片上,两人笑容灿烂,幸福仿佛要溢出来。林玥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手臂自然地挽着他。
但此刻的林玥,穿着睡裙,长发披散,背影在昏暗中显得单薄而僵硬。她的动作很奇怪,像是在梦游,手臂以一种极不自然的缓慢速度抬了起来。
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
林玥似乎毫无察觉。她抬起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闪着冷光的——水果刀!
陈默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
只见林玥的手臂缓缓移动,刀尖不是对着照片上的他,而是精准地、轻轻地落在了照片里她自己的那条穿着洁白婚纱的手臂上!刀尖顺着婚纱照里她手臂的线条,一点一点地划下去,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像是在描摹,又像是在……切割。
塑料覆膜被划开发出细微的“嘶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刀痕的位置,正好是婚纱照里她臂弯的位置。
这个位置……陈默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小时前那具女尸双臂齐肩断裂的创口!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小玥!”陈默再也忍不住,低吼出声,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抓住了林玥握着刀的手腕。
冰凉!她的手腕像冰块一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林玥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突然从深水里被拉出来。她迷茫地转过头,眼神空洞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陈默焦急的脸上。
“默……?”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又看了看婚纱照上那道清晰的划痕,脸上瞬间布满惊恐,“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怎么会拿着刀?照片……照片怎么了?”
她的恐惧真实而慌乱,完全不似作伪。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像坠入了无底深渊。他死死盯着林玥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痕迹。
“你……”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林玥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微微颤抖,“我睡着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默,你相信我!”
相信?陈默看着照片上那道精准划过“手臂”的刀痕,又想起口袋里那张从断臂女尸身上找到的、印着林玥名字的名片。冰冷的现实和妻子此刻无助的惊恐在他脑中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轰鸣。
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仿佛永无止境的黑夜序曲。